季子训走到岑今今面前,伸出手,笑着,笑容温柔。
岑今今却愣在了原地,这个人……这个生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妖怪?神仙?鬼?自己要伸手吗?
季子训显然也看出了她的犹豫,他开口,眼睛弯弯,笑容灿烂,幽冷的灯光落在他眼中,似乎也变成了星星:“我是神仙。”
岑今今方才被陈默扑地撞出的胸中一口闷气几乎没有喷出来,刚才的一点犹豫也被这家伙的一句话打消。
如果他说自己是妖魔鬼怪岑今今肯定就信了,一开口“我是神仙”,哪有这么厚颜无耻的神仙,哪怕是基因突变呢,可信度也比神仙高啊。
转念又一想,管他是什么呢,反正对自己没恶意就行。再说,就算有恶意又咋的,杜铭玉手上自己都跑不掉,在这个打败杜铭玉的家伙手里,自己还能跑掉吗?
这样想着,岑今今就释怀了,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握住季子训的手,一用力,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心里素质很强大嘛。“季子训摸了摸岑今今脑袋,笑着说。
岑今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心理素质强大,大概就是她的特色吧。
出生平庸,学习平庸,工作平庸,连被辞退的理由也是职能调整这么平庸。好不容易人品爆发一回,以为遇到了高薪空闲的工作,却哪想遇到这么一个自称神仙的家伙,工作不到一个月就差点丢了性命。
只能安慰自己了,不然还能怎么呢?大不了就是个死嘛,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梦想,也没有什么成就,朋友没有几个,男朋友也没着落,家里也没有皇位要继承,死了也就死了,也没啥好留恋的。
岑今今看了一眼倒在红酒血泊中的陈默,跑到依然呆呆坐在墙角的林一身边,唤了几声,林一却没反应。
岑今今回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季子训。
季子训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林一的面色,拿出一个小瓷瓶,在林一鼻下晃了晃,然后起身:“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就好了。”
“我送他们回去吧。“岑今今说着就要扶起林一。
“你怎么送?“
“啊?“岑今今一愣。
“你该不会是觉得,这里打得到车吧?”
岑今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刚刚确实是这么想的。
“佛法说三世,你知道吧?”季子训看似在问岑今今,但没有等她回答便接着说了下去。
“纵三世: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横三世:婆娑世界,净琉璃世界,极乐世界。
这里,就是过去世,时间在这里固定在某一个时期,循环往复,停滞不前,永无止境。用西方观点来解释就是,西西弗斯的石头。”
岑今今愣住了,这不就是穿越吗?
“那咱们能出去吗?”
“能进来当然就能出去。你以为杜铭钰是怎么出现在你生活的世界的。”说着季子训拉起岑今今的手,岑今今脸蓦地一红,心跳加速,还没来及胡思乱想,就听见季子训说,“工牌呢?”
岑今今脸依旧红着:“早上忙……忘了。”
季子训摇了摇头:“难怪这么容易就被拉了进来。”
岑今今一头雾水:“有什么关系吗?”
“世界虽多,但诸界基本处于平行的状态,根本无法互通,所以一般来说,现在世的人到不了过去世,过去世的人也不可能到现在世。
而引香,就是一个路引,以香为引,联结诸界,有了引香,就可以穿行于任何一界。引香香铺,卖的就是引香。”
岑今今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杜铭玉,她似乎就是在引香买了一个香囊:“杜铭玉上次买的也是引香?”
“嗯。”季子训点头,“可是你的体质比较特殊,不用引香,只要稍加引导也能跨越诸界。而那个手链,里面是沉水香,帮助你隔断与诸界的联系,不受外界引导。”
季子训讲得坦然,岑今今却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总结出一点,以后出门,一定要戴好手链。
“走吧。”季子训拍了拍岑今今的肩。
“陈教授和林一……”岑今今迟疑着。
“会有人送他们回去的。”季子训说着抬步向酒窑深处走去。
“谁送……?诶,不是说走吗?“岑今今第一个问题还没问完就愣住了,那个方向,应该不是出口吧。
“你该不会以为杜铭玉是凭空消失的吧?“
“啊?”岑今今愣住,难道不是吗?
“这个酒窑有一条密道,她不过是顺着密道跑了。血肉之躯,又不是空气聚成的,哪能就那么消失了。”季子训说着,语气中却带着笑意。
“她不是……“岑今今跟在季子训身后,“妖”字还没出口,又咽回去了,杜铭玉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啊,她只知道杜铭玉不是人,当时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得改口:“不是人吗?”
“嗯,她是半仙。“季子训说。
“半仙?“岑今今几乎要跳起来,那个阴狠歹毒草菅人命的杜铭玉,居然是半仙?难道不应该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季子训扭头看着她:“你觉得神仙是什么样?”
岑今今愣了愣,想说,不就是你这样吗?不知道是谁刚刚还说,自己是神仙来着。
“你可以这么理解,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由一团气构成,神人妖鬼都是这样,”
“神仙,妖魔,鬼怪其实本质上都是一团气,只不过与人不同罢了。于是人们便根据自己的想法,给分了类,但分类的标准是什么呢?区分神仙妖魔的标准是什么呢?”
岑今今愣住,迟疑了一下:“好坏?”
“妖怪就都是坏的吗?“季子训歪着头问。
岑今今答不上来,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这样,那《白蛇传》里面的白蛇,不就是好的吗?
“神仙就都是好的吗?”季子训又问。
岑今今摇了摇头,好像确实不是这样,好坏……真的很难这样笼统概括啊。
“所以区分的标准也不是好坏嘛。”季子训说。
“那是什么呢?”岑今今问。
“我也不知道,”季子训回答得干脆,“大概是利益吧。”
“嗯?”岑今今不解。
“觉得有利自己的,就是神仙,对自己不利的,就是妖魔鬼怪。
你看大家那些人拜神拜佛,不都说的保佑吗?保佑自己诸事顺遂,保佑对手流年不利,好人坏人都拜神求佛,都是求的有利自己的。”
岑今今点了点头,觉得季子训说得有道理。
“其实神仙也是这样,”季子训接着说,
“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神仙对自己信徒都有这样一个要求,绝对服从。上帝让亚伯拉罕杀了自己的儿子以表衷心,《搜神传》里赶走神乞会遭报应,不信仙人横遭不幸,仙女来奉直接说‘从我与福俱,嫌我与祸会’,哪有善良无私的样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神仙又不是助人为乐的**,想从他们那儿讨便宜,自然得有付出。“
岑今今觉得他说得不对,一时却也不知如何反驳,思来想去,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们刚刚提到的尸解是什么?”
季子训偏过头看着她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你问题太多了,还是回去多看看书吧。”
“书里有写这些?”岑今今红了脸,小声嘟囔了一句,没过多久,又忍不住问:“那咱们现在走这条路,是要去追杜铭玉吗?”
季子训皱了皱眉,其实他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一直以来他做生意的原则都是“在商言商”,不论买家是谁,主要出得起价,他都乐得将引香卖给对方,至于对方利用引香是杀人越货还是屠戮诸界,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商人。
而与杜铭玉交易已有数百年,一直很顺利,若不是杜铭玉这次动了佛骨的念头,他倒是很乐意留下这个买家的。
只是现在……季子训看了岑今今一眼,是留不得了呢。
“嗯,留下怕是有后患。”
“那我们快一点吧。”岑今今说着加快了脚步。
季子训却并不慌张,笑了笑,声音轻快:“也不用太着急,有人等着她呢。”
***
清冷的月光落在湖面上,夏日独有的蛙鸣随着清凉的晚风搅闹着这宁静,湖边的芦苇丛中,兀地一声响,水声晃动,杜铭玉从芦苇丛中走出,却在见到面前人时瞬间呆在原地。
黑色长裙,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微卷的发尾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头顶的蝴蝶结也随风晃动着,水灵灵的眼睛,在月光和湖水波光中泛着粼粼冷光。
她微笑着,声音清澈空灵:“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