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小钱话说完,屋内一度沉寂,三人百思不得其解,如陷在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赵大哥,你今日跟小四小五他们去找一下成武,高彦彬生性多疑,昨晚的事瞒不了几天。你想,一个连一奶同胞都兄弟都下得去手的人,会留成武在人世吗?”周有少有的坐直身子,一脸严肃相。
“高家世代从商,而从商又不免与他人有生意上的纠纷,所以我们还应当顺着这条线索,查探高宗凛是否有什么仇人,以此为一个突破口。”赵兴补充道。他从事捕快这一行已有多年,其中涉及到的案子大多是仇人作案,因此必须要重视这一点。
高家商业遍及上京,所涉行业居多,自是纷争不断,若按此查探,犹如大海捞针,不知何日才能查清。
赵兴继续说:“如按此方向,我觉得一人最有可能——”
“——茶商林氏。”
“林氏?”赵小钱和周有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氏,上京数一数二的茶商,以卖茶起家、卖茶发家,上至王公贵族饮用的名茶,下至平民百姓饮用的干茶,均有涉足。
周有疑惑:“就那林长清,妥妥一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林老爷去后将整个林家交付他手上,他可倒好,不争不抢,茶庄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简而言之,林长清志不在经商,与高文沅属一类人,能与高家有生意场上的纠纷,属实奇怪。
赵兴摇摇头,向两人解释道:“林长清居住在城东,我偶尔会在此处巡逻。前几日我在巡逻时还见两家人在街上抢夺茶叶,不过这事没闹到报官的程度,私下给解决了。”
“抢夺茶叶?”赵小钱虽来上京已有一年,可对这些事情也不甚了解。
“赵大哥,能否具体说说?”她追问道。
“这事我也知之甚少,好像是林长清提前预定了一批上好的茶叶,而当时高家茶铺近年关供货不足,于是便出高价托茶户将应允给林家的茶叶卖给了自家。”赵兴顿了顿,似是在回忆当天听到了些什么,只见他眉头紧蹙,浓密的眉毛挤成一条粗黑的线,“对了,听人说,这林长清非但当街与高家冲突,事后还派人打折了茶户一条腿。”
“此事当真?”周有听完赵兴这番话后更加疑惑,毕竟这林长清出了名的与世无争,家里的产业也够他这一辈子吃喝玩乐,从未见他如此在意什么东西。
况且,只是一批茶叶……
屋外天已大亮,偶有巷子深处的鸡鸣声传来,周有起身活动了活动手脚,按他所说,赵兴领一群兄弟去找成武,而他和赵小钱再去高家一趟,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临行时,赵小钱想起有东西落在了前堂,于是快跑到前堂去取。
到了前堂,只见王昌全歪坐在椅子上,头埋在垫在桌上的胳膊里,脚下放着一座不知什么时候生起的火炉。平常不来衙门,一来衙门就偷懒,这官是真好当,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小喽啰,一年忙到头还整不足三十两银子,赵小钱心中暗想。
望着酣睡的王昌全,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没去管他。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吗,何须给自己找麻烦。
两人各骑一匹马直往高家去,这个时辰街上已开市,原本宽敞的街道因摊位的增多而显得十分拥挤。两人翻身下马,牵着马避开摊位行走,街上人多,十分喧闹,往日里这街上大多数行人、摊主大都是聊些天南地北的新鲜事,而今日大都是在讨论高家。
赵小钱牵着马,一路听着他们胡说八道,颇有些无奈。
到了高家,两人将马交给看门的仆人去拴马桩上,刚要抬脚进门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朗温润的声音。
“周捕快,赵捕快?”阿楠笑着同二人问候。
二人回过头见是阿楠,不由有些惊讶。
“你……你怎么在这里?”赵小钱对他依稀有些印象,但不知他唤何名。
阿楠笑笑,认真回答道:“赵捕快,我叫阿楠,多谢昨日您与周捕快相助,我爹才不至于被歹人所害。”
赵小钱闻言,心中一阵欢喜,原先的疲惫顿时散得干干净净,她摆摆手,客气回答阿楠:“客气了,这是我们职责所在,而且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阿楠如实回答道:“我如今在高家做工,昨日的活完成得早些,于是就得了少爷应允,回去看望了一趟我娘亲。”
赵小钱大致了解阿楠家的情况,王老五养猪卖猪,而他娘亲常年病着,几乎是下不来床。
眼前的少年今日换了一玄色粗布棉衣,干净整洁,他本就皮肤白皙,加之这一白一黑的对比,更显白皙。
周有站在一侧仔细观察着阿楠,见他谈吐文雅,举止有礼,对他的印象很多。
“对了阿楠,昨日高府发生血案,你可得知?”想到阿楠也是高家下人中一名,周有便开口询问了一番。
阿楠面无表情,即刻答道:“我家住的比较偏僻,我也是昨晚才得知此事,是三少爷特意遣人将此事告诉我,要我尽早回府中……”说到此处他低下头,有一丝慌张,“三少爷说府中发生如此大事,不免会挨个盘问府中下人,为避免招惹嫌疑,于是就让我回来了。”
周有点点头,心想这高文沅果然心细,连院里的下人都能一个不落的想到,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话说间,高文沅独自一人自正门走出,见到三人,眉头不由一皱。
“阿楠?”他开口唤阿楠,声音淡淡的。
阿楠见来人是高文沅,于是拱手行礼,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少爷,我回来了。”
高文沅点点头,随即看向周有二人,向他们解释道:“周少爷,这是我院里的下人阿楠,因昨日离府,所以昨日我遣人让他回来,好协助你们盘查。”
周有站在高府门前置放的石狮子前,见高文沅出来,自然猜测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便询问了一声:“三少爷,你这是去哪里?”
高文沅并没有掩饰,直言道:“家父深信是邪祟作怪,迫于无奈,让我去静宁寺请道士来府中做法。”他说着无奈笑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去做这些事。在他看来生死在天,或无疾而终,亦或病入膏肓,再者为人所害,说是邪物作祟,不过是没有办法的自我安慰罢了。
当然,还有一种叫做做贼心虚。
毕竟高老爷年轻时并不是什么善茬,关于他所做之事,高文沅偏偏略有耳闻。
说完,高文沅偏头看了阿楠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神色,“我先去静宁寺了,你二人随意,有事尽管去找刘管家。”他拱手向二人告辞,转身往南侧走去。
他步履矫健,脚下生风般,走得飞快。风吹起他的衣袖,像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展开的双翼,不染纤尘。
阿楠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漆黑的眸子如星河般灿烂,白皙的脸上过蒙上一层落寞的神色,似是有些惧怕高文沅,但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发的同情。
“阿楠,阿楠。”赵小钱轻轻唤他。他出神地盯着高文沅离去的背影,竟连赵小钱的声音都没听到。
待回过神来,他朝两人拱手致歉:“我刚才出神了,实在抱歉。”
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赵小钱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阿楠,你怎么了?”
她语气委婉,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厉声质问,而这种小心翼翼又恰好能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方不至于让人害怕。
阿楠神情落寞,望着高文沅渐行渐远的身影长出一口气,他说:“高老爷以及两位少爷都不喜三少爷,如今大少爷出了这等惨事,旁人必定往三少爷身上猜想。”
赵小钱跟周有听后,双双抬手摸了摸鼻尖,借以缓解尴尬。
高文沅可疑,而可疑并不等同于他就是凶手,但只要有一丝可疑之处,他们这些捕快便要继续纠察。
他们理解阿楠的心思,但却无法做到,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一人,也不会因别人的一句话随意去相信一人。
可阿楠好像十分信任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