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一贯的阴雨绵绵,尽管略微驱散了些许热气,却让人觉得黏糊糊、湿哒哒的,全然没有一副夏天该有的样子。
夜,已经深了。
在这漆黑的雨夜里,唯一能听见的,恐怕也就只有雨声了。
这场雨,以汹涌磅礴的气势涌来,已经摧毁了平原中下游地区的大量作物,淹没了不少房屋。
但还好,昆城地势较高,险险地避过了这一劫。
于是,连绵不断的雨,成了犯罪的最佳庇佑所。
李国良借着夜色,从遮蔽处闪出,确认了周围没有人跟着后,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座厂房。
这厂房看上去颓败得很,恐怕是几十年前某个看走了眼的商人失手买下,而后无力经营的结果。
入目的仅有杂乱的、破旧的各色工具和时不时出没于黑暗中的生物们,仔细一嗅,便能轻易问到一股混合着腐朽、黑暗、酸臭的味道,哪怕是已经来了无数次的李国良,也难以适应。
这里虽说颓败,却依稀能见曾排列有序的机器、工具。李国良放弃捂住自己的口鼻,圈圈绕绕地走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李国良站着,手里捧着一杯红酒,饶有兴致地正看着窗外的雨景。窗外依稀的灯光照着他,倒使得他的身影更加模糊——一眼望去,着实有些渗人。
听见身后来人的声音,那人也不曾回头,只端起了手中的酒,扬了扬头,一饮而尽后,声线中略带笑意地问道:“李副局长,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找我?”
“你还问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方景都把我儿子抓起来了!你们这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李国良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那人的酒杯,猛地砸到地上,荡起一串“丁零当啷”的声音,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我知道。”那人被夺去了酒杯,也不生气,原本拿着酒杯的手,指腹相揉后,转过身来。
那人清隽却又略带着些妖娆的面庞才略微显现了出来。
那张脸,和卢哲案中的决定性证人唐琛,长得一般无二。
“你知道?好啊!好一个你知道!”李国良连说三个“好”,差点没一拳头砸上去,双目圆睁地说道:“那你还不想想办法,把我儿子弄出来?我要你来干嘛!”
“李副局,你找我们不是为了帮你解决问题的吗?”唐琛微微笑着,看着李国良,眼中一片漠然。
“你们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我给了你们五百万啊!可不是五万!我要你们帮我解决的是张雨晨!不是我儿子!”李国良看上去着实是气坏了,他用手指着唐琛,再次质问道。
“李副局,既然,你选择我们,那么就请相信我们。”唐琛转了转不知从哪来的笔,说道:“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是吗?”
他站起来扣起西装,继续说道:“李副局放心,您儿子只是暂时被扣住了,很快,很快他就会出来了。我跟您保证。”
“你怎么跟我保证!方景不会随便抓人,更不会随便放人!你明明知道方景在盯着阿维,你还让他去案发现场做什么!这不是摆明了让他进局子吗?”
“方景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不需要你再来跟我说。”唐琛说道,“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你儿子。”
“……真的?”李国良略显小心地问道。
“李副局要相信,你的五百万,不是白给的。”唐琛向李国良点了点头,说道。
“那我就先相信你,明天见不到我儿子的话,你就等着瞧吧。”李国良放下狠话,又说道:“只要你们这次能做好,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合作,希望你们不会和钱过不去。”
“李副局长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跟钱过不去的。”唐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好。那我就暂且相信你。”李国良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次的凶手是谁?”
唐琛闻言沉默了一会,凌厉的目光瞬间闪过,而后又恢复成温和的样子,说道:“我记得之前和李副局签过协议,关于凶手这一点,我们有权保密。您,没有知道的必要。”闻言
“我只想要确认,他到底行不行。”
“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唐琛沉声说道,“李副局,知道的太多,对您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李国良的气焰略微变弱。他当然知道和他们合作不易于与虎谋皮,他现在不过是仗着那五百万,在气焰嚣张罢了。
李国良反映过来后,胸膛里错序的跳动着,说道:“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此话,他才像来时那样,猫着身子,在黑夜中远去。
而坐在原地的唐琛,在李国良离去后不久,突然沉声笑了起来。
他原本清隽的面孔在笑时变得狰狞、恐怖,可他却像是无法停止那般,一直笑着。那笑声在空空荡荡的厂房里起起伏伏,给那黑暗更添一份渗人。
他笑着,直到把眼泪也笑了出来,才停止那比怒吼声还可怕的笑声。忽地,在某阵铃声响起之时说道:“你怎么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室寂寥。
而几秒钟之后,他口中的“你”还当真有了回应:“你该离开了。”
“我离不离开,和你没关系吧。”唐琛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回道。
“一次,是极限。唐,你该走了。”那道修长的身影慢慢走近,最终,在唐琛身前停下。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等他注意到了,我自然会回去。”唐琛抬眼看了看那张终年不变的死人脸,着实没有好心情。
“他很快就会知道了,等他知道了,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那人弯下腰,与唐琛的眼睛平视,说道。
唐琛冷笑一声,不屑。
“你放心,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他不会连你一起惩罚的。”
“唐,你忘了两年前了吗?”
“两年前”三字,像是触及了唐琛的逆鳞一般,他一拳砸向眼前的人,不顾面前人的狼狈,说道:“你不配提。”
那人伸出手摸了摸嘴角,不顾眼前人眼里满溢出来的嘲讽,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着嘴角的伤口。
“唐,放不下的那个,才是伤的最重的。”他说道。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唐琛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如果不想被连累的话,我劝你最好早点离开。不要让我,扰了你赚钱的兴致。”
说罢,朝着那依旧挺拔的身影说道:“我先走了。”
便不带丝毫留恋地向外走去,徒留下原地那沉默的男人。
那人大约在原地站了十分钟,才脱力似的倒进唐琛方才坐过的沙发里,眉间微皱。若是细看,还能看见他黑色西装下微抖的双手和微微带着血腥的左臂。
他的嘴唇微颤,微微吐出几个字,像是在对已经离开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