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子炁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用温柔的语气回应她。

　　沐雨霏疑惑不解，师父不是还差一日才能完全结束换眼施法吗？她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此人是沐雨霏的师父，也是把她养育成人之人。”清茗简略对天帝介绍了一下子炁的身份，随即对她示意道：“将你所知的关于沐雨霏身世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是。”子炁答道，她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也冷如冰霜，语气中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天界之中有一处人迹罕至的秘境，因长满桃树，名为桃林秘境。千百年前，其中的一棵桃树上的桃花经灵气滋养后幻化成了人形，便是沐雨霏。”

　　原来我不是人生父母养，而是桃花变的，沐雨霏心想。怪不得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原来自己的父母根本就不存在。

　　天帝疑惑道：“既然她是桃林秘境中的桃花幻化的，理当精气纯正才对，那也不足以拥有能够瞬间破坏擎天柱的强大邪恶力量吧。”

　　子炁道：“陛下有所不知，千万年前的洪荒时期，诸神还未陨落之时，神与魔对抗了无数个日夜。当时魔族手中持有一把满含煞气及怨灵的凶剑，名为弑神。当时初代魔尊邝翳用此剑大败了神族，但也因魔剑力量过于强大，剑身极不稳定，大战结束后剑身也崩裂成了几块碎片，随后散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远古之事本座有所耳闻，魔剑弑神也曾经听说过，传闻此剑邪煞非常，是件不祥之物。”

　　一旁听着的沐雨霏陷入了沉思，这些隐秘旧事师父从未跟自己提起过，为何今日会在这里一一细说？而她此时心中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子炁继续道：“而当时初代魔尊邝翳虽用弑神大败了神族，自己也同样是身受重伤，他并不知晓，他身上的邪骨趋于瓦解，其中一部分附在了魔剑弑神身上。邝翳最后临死之际，来到了天界的桃林秘境之中的一株桃树下养伤，其魔血和邪骨滋养了他身后的那棵桃树，随后邝翳便身陨魂消了。”

　　天帝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丫头的身世血缘与这名初代魔尊有密切关系？”

　　子炁点头：“原本初代魔尊之血与邪骨阴气甚重，光靠这些桃树无法孕育新的生命。不过因三殿下体质属火，阳气充沛，又曾长期于此秘境中休憩，阴阳相抵消，这便导致了桃花化形成人了。”

　　沐雨霏全身瑟瑟发抖，激动地大声道：“你、你究竟是不是师父？为何突然到此来胡诌一套说辞，说我和那什么魔尊有关？师父不是此刻应该在蜀禹境中接受夏宁的施术，还有一日才能结束的吗？”

　　子炁冷冷道：“我确实是子炁无疑，你的这双眼睛也确实在我身上。换眼施术一般来说需要七日方可完成，但若因受术者体质不同，提前结束也未尝不可。”

　　“可就算你是我师父，为什么又要来编造这些来陷害我呢？我、我并没有害过你，从小到大，我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如何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包括这双眼睛，也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

　　“呵。”子炁冷冷道：“你当然没有害过我，可有人要害你，这就够了。你倾尽所有剜眼给我，到最后还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只能说明你太单纯、太天真了。”

　　“我……”沐雨霏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冷透，冰寒彻骨，她一时瘫软在原地，无言以对。

　　脸上蒙眼的白布逐渐渗出道道血丝，她想要痛哭，可早已经没了眼睛，叫她如何流泪？

　　子炁犹如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转头看向天帝，继续道：“所以，沐雨霏身负初代魔尊的邪骨与魔血，体质邪煞非常，因而轻而易举地毁坏擎天柱自然绝非难事了。若想要证明她天生邪骨也不难，三殿下与她此前的北荒之行中，在凶兽混沌的巢穴中偶然发现了魔剑弑神的碎片，当时沐雨霏一遇到拥有邪骨之力的弑神碎片，便突然力量大增，周身遍布魔气，一剑斩杀了凶兽，陛下一问三殿下便知我说得是否属实了。”

　　天帝点头：“不必再问了，本座信你。来人，将沐雨霏带下去，关进天牢，严加看管，择日送至天刑台处以极刑。既然她私自放走了那几名魔族，那便让她代替他们承受刑罚吧。”

　　一路上，沐雨霏一直都心神不定，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天兵天将押送回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的了。

　　师父的话字字句句回响在她耳边，她从未想过，也从来不曾怀疑过，那个将她辛苦抚育成人，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至亲之人，竟然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敌人。

　　究竟为何？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然而沐雨霏又转念一想，反正自己都要死了，她没兴趣深究，也不想知道了。

　　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痴傻天真才造就了今日的死局。

　　独自一人守在这冰冷的牢房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沐雨霏手指微动，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仔细又摸了摸，是一个人的手，但一动不动，冰冷又僵硬，手的主人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了。

　　沐雨霏只觉得这只手摸起来非常熟悉，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必须确认一下手的主人是谁才行。

　　顺着这只手摸索而上，她摸到了此人手腕上的一件东西，是一根做工精致的手绳，上面栓了许多铃铛。沐雨霏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七个。

　　她这下完全确信了，这是夏宁，拴满铃铛的手绳是他贴身佩戴之物。她开始急促地继续往大臂的方向摸，想确认一下他还有没有心跳。然而却根本摸不到躯干，只摸到了这半截手臂血淋淋的伤口。

　　没有了，与夏宁有关的东西，除了这只手臂、这根饰物，什么都没剩下。

　　他终究还是，被自己连累了吗？

　　后悔、绝望、伤心，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心中的一切执念与奢望，最后也变得如同死灰般，再也无法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