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吃饱喝足,又休息了片刻,凤沉璧替秋乃涵换了一遍外敷的药,这才继续启程。
午后阳光正好,林中绿草如茵。又一路无事地行了两个时辰,黄昏给马车打上金色的阴影。
一阵清风,若有若无地吹过了白筱的脸,将她的发丝拂起。
“吁!”
几乎同时,赶车的白筱与骑马的凤沉璧,都勒住了缰绳。
白筱与凤沉璧对视了一眼,神情严肃。
“饲主!”
“嗯,先不要轻举妄动。”凤沉璧低声答道,金色的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
官道两旁的树林中一片寂静,看上去并无异常,但越是安静,二人就越不安——刚才那一瞬,二人皆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煞气,而此刻的宁静,则预示着来人并不简单。
“筱筱,保护好衔歌。”凤沉璧说着,从马上跳下来,将绝浮尘横在身前。
一阵清风忽然吹动了马车的帘子,白筱顿时脸色一变,大喊道:“饲主!在车后面!”
不用白筱说,凤沉璧已经踏上马车车顶,绝浮尘森白的剑光激射而出,半空中发出一声金属破裂的声响,一道人影受了凤沉璧一剑,倒身飞了出去,但还未等他看清,那人又再度凭空消失了!
“装神弄鬼,来者何人?!”凤沉璧厉声喝问,无人回答他的问话,林中再度归于安静,只有若有若无的风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腥气。
凤沉璧忽然脸色一变,他眼前一黑,险些一个踉跄跌下来,撑着剑单膝跪在了车顶。他觉得浑身血气上涌,呼吸急促,心中暗道不妙,立刻运起体内真气调节。
“饲主!你怎么了?!”白筱看到凤沉璧摇晃了一下就跪了下去,大吃一惊,就在这时,林中响起了一个十分柔媚的笑声:“哈哈哈……”
白筱猛然看去,只见林中走出一个右眼之下有三颗细痔,妆容十分艳丽的女子。
她梳着单螺髻,戴着双翅金凤挑心,压鬓插着一支翠玉珠花,身穿的粉色罩衫薄如蝉翼,锦缎抹胸如堆红霞。
这女子步履轻盈,媚眼如丝,一边走,一边从胸衣中抽出软鞭,口中悠悠说道:“从来水性是女流,不许春心向自由,我偏谩言贪此乐,何妨他人来笑羞……小女子合欢妃子万媞儿,这厢有礼了。”
合欢妃子万媞儿!
单听这个名字,就让白筱与凤沉璧警钟大作,正如她的外号“合欢妃子”,万媞儿亦修习阴阳合和之法,但她与香红袖又不同,香红袖从不伤人性命,而她却是一个会在床笫之间杀人嗜血的艳鬼。
白筱看到合欢妃子,再一想凤沉璧的状态,就已经了然他中了合欢妃子的摄魂香。
“公子,此时正好黄昏,正所谓长夜好逍遥……公子现在是否觉得,身体火气喷涌,十分燥热?小女子的摄魂香还没有人能解得了,公子你两个时辰之内,就会化作一摊脓水。”
合欢妃子轻掩嘴唇,“咯咯”地笑着,赤红的血练软鞭,如同一条长蛇向着凤沉璧席卷过来,空气中发出烈烈响声!
忽然,同样的红光倏地一闪,在离凤沉璧不足一掌的距离拦住了血练,与其紧紧缠绕在一起。
“想要他?这可不行!”白筱横身立在凤沉璧身前,喝道:“我们家饲主可不是什么母猪都能拱走的大白菜!”
“不知好歹,我把你个嘴臭的死丫头劈成两半,看你可还说得出大话!”合欢妃子脸色一黑,当场大怒,血练上赫然涌现一股煞气,直逼白筱而来。
“呵,原来就这点斤两!”白筱全然不惧,绯痕软剑轻轻一震,迸发出道道剑气直冲煞气,顿时,白筱浩然的剑气就将煞气冲散,反卷向合欢妃子!
剑气未到,合欢妃子却是心惊,白筱这一击,强劲的真气破碎虚空一般,排山倒海向她涌去,她想要抽回血练,但绯痕将其紧紧缠住,急切之间竟纹丝不动,电光火石间,合欢妃子左手捏法诀护在身前,硬生生接下白筱的攻击。
合欢妃子修为虽然不弱,但到底白筱更胜一筹,她顿时血气上涌,被白筱震退了一丈。
“你现在说说,讲大话的是哪一个!”白筱讥讽道,一击打退合欢妃子,她并未停手,抖开绯痕重新卷在腰间,青垣剑已经出鞘,真气疾发。
合欢妃子无暇应答,脸色铁青地冷哼一声,血练甩开攻势,似一条长蛇衔住青垣剑光化解,又蓦然伸长,企图直奔白筱的颈间而来,但血练刚做攻势,白筱的绯痕又后发先至,再次激荡而来!
合欢妃子险些顾此失彼,连忙提起真气躲闪,同时再催动血练化攻为守,堪堪挡住绯痕,白筱的攻势不停,青垣剑接上,合欢妃子稳住心神,也持鞭而迎,眨眼间,二人已经相持了十几招!
白筱的双剑剑法全然不同,出手时机也变幻莫测,青剑接红剑,剑剑紧逼,招招狠辣,合欢妃子仿佛以一敌二,无暇分神,不知不觉间,额角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白筱杀意凛然,眼中凶光尽显,青垣剑光芒大盛,力道犹如千钧重,震得合欢妃子手臂一麻,只听一声刺耳的声响,血练的鞭尾锥刺,已经被青垣剑削去大半!
合欢妃子再次大惊,思忖若此刻不寻机撤退必难脱身,当下大喝一声,使出了魔功元厄魔血,血练冲天而起,在她周身旋转一周,黑红色的煞气犹如炸裂的火药般四处飞溅。
“不奉陪了,你就等着他最后化为脓水而死吧!哈哈哈……”
“哪里走!”白筱本意生擒合欢妃子,让她解除凤沉璧身上的摄魂香,但没想到合欢妃子竟使出如此阴狠的法术。见到以合欢妃子为中心,凡是沾染了煞气的植物都瞬间变得枯萎发黑,她只能急忙回身,运起全身的真气,将马车罩在其中,而待煞气散尽,合欢妃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道尖厉的笑声回荡在林中。
“饲主,你感觉怎么样?”
周围已经丝毫不见了合欢妃子的气息,白筱连忙将凤沉璧从马车顶扶下来,看到他已经很难站立,汗如雨下,仿佛水洗过一般,脸色一阵苍白一阵赤红,心中万分焦急。
凤沉璧艰难地摇头,从嘴唇里挤出了几个字,令白筱脸色一变:“筱筱……从刚才起……车里就没……没……动静……”
白筱急忙掀开车帘,这一看,整个人如同雷击一般怔在了原地——马车内空空如也,无论是水衔歌还是秋乃涵,都凭空失踪了!
“这……这怎么可能!”白筱十分确定,除了她和凤沉璧,方才没有任何人靠近马车,可是,水衔歌和秋乃涵两个大活人,就在马车里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白筱难以置信地回头,就在这时,凤沉璧眼前一黑,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饲主!”白筱赶紧上前,拿手一探,顿时心急如焚,凤沉璧气若游丝,身体冰冷,摄魂香不是一般的毒药,而是合欢妃子修炼阴阳合和之法时,嗜血后以自身之精血淬炼的一种半咒半毒的香料,至今白筱还未听说有人能在中了合欢妃子的摄魂香后活下来。
日至黄昏,天色渐暗,四野无人。官道上,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车角的风铃随风飘荡,细碎的铃音是寂静里唯一的声响。
马车里,白筱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浮汗,眼神渐渐染上了绝望。无论她如何给凤沉璧输送灵力,凤沉璧始终都昏迷不醒,反而身体越发冰冷,隐隐还有僵硬之兆。
若按合欢妃子若说,凤沉璧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生命,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如何找得到洛渠楚救他?
白筱望着凤沉璧白纸一般的脸,第一次感觉到六神无主,鼻子一酸,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是我的错……是我要找万金堂,是我没保护好衔歌……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衔歌和秋乃涵,也不会失踪……”
“饲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白筱声泪俱下,悲痛万分,浑然没有发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突然停在了车前。
一直到若有若无的香气,隔着车帘飘入车中,白筱才猛然察觉有人正站在车外。
“谁?!”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车帘外,柔媚动听的女声,轻轻呢喃。
香红袖?!
白筱一惊,她迟疑了一下,猛然掀开了车帘,但见绝世的女子嘴角含笑地站在面前,身后则有一男子骑在马上,白筱认得,他是离魂狱的金阁鬼主朝天阙。
“我当是谁,哭得这么伤心。”香红袖扬起唇角,欺身而上,用纤纤玉指抬起白筱的脸:“啧啧,哭得跟肿桃儿似的,让妾身都不好诉说那相思之苦了。”
“这……这,白筱本身也是配不上红袖姑娘的。”白筱抬起头躲开香红袖的手,却又冷不防被香红袖伸出手臂捞进了怀里,“让妾身看看,是谁惹得妾身的小可怜这么伤心,竟然连回答都变得迟钝了。”
“红袖姑娘说……”
“嗯?”香红袖忽然脸色一凝,眼睛盯着车里的凤沉璧冷声道:“原来是这位公子,被万媞儿糟蹋了呀?”
“红袖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呀,你生气了?妾身有什么失言之处吗?”香红袖状若吃惊地掩住嘴,假意笑道:“半路上就闻到万媞儿的骚臭味,本想看看是哪个家伙这么倒霉,想不到竟听到筱筱的哭声……妾身还以为自己闻错了呢。”
“不如……”香红袖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进白筱的鼻子,她凑近白筱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道:“筱筱从了妾身……妾身帮你救救这位公子?”
“你能救他?!”白筱猛然抓住香红袖的手,追问道:“你能够解摄魂香?”
“激动什么?”香红袖抽回手,呼了一声痛,嗔怪道:“筱筱当妾身是谁?区区摄魂香,有什么困难的。”
顿了顿,香红袖鄙夷地继续说道:“万媞儿连妾身的阴阳合和术的一半都没学到,甚至不知道妾身时刻念的诗是咒语,竟自己编了诗号逢人就念……”说着,她秀眉紧蹙,嫌弃中又多出万分不屑:“哼,她不过是吃人的怪物罢了。”
白筱此刻哪里有心情听香红袖讲合欢妃子处处模仿她的事情,满心是香红袖说可以解摄魂香,她赶紧抓住香红袖这根救命稻草央求:“红袖姑娘,就当我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瞧你这猴急的样子,妾身都吃醋了。”香红袖轻笑一声,缓缓地上了马车,她扶起凤沉璧,这才看仔细,又是惊讶道:“这不是凤凰城的少城主么?”
“红袖姑娘见过饲主?”
“呵……正道的道门三杰,妾身如何会不知道?”香红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妾身改主意了……”
“红袖姑娘?”听到香红袖改主意,猛然想起离魂狱是魔教一员,以为香红袖不愿意救身为正道的凤沉璧,顿时想开口哀求她无论如何救他一命,哪怕自己真的给她当牛做马。
但香红袖却忽然嫣然一笑:“不如,妾身救了他,筱筱把他给妾身吧?”
“给你?”白筱一时未能理解香红袖的意思。
“不错,给妾身吧?”香红袖一边说,一边手从凤沉璧的脸上,渐渐滑到了嘴角:“这张脸正合妾身的心意。”
“是这意思?”白筱怔了怔:“这……”
“怎么,对筱筱而言,他的命不如妾身重要?那妾身可真的很感动。”
当然是凤沉璧的命更重要。
白筱想着,看到香红袖作势去扯凤沉璧的衣带,顿时脸上一红,紧紧闭上了眼睛。
饲主啊,筱筱没能守护你的清白,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对不住了!
念已至此,白筱咬了咬牙,捂住眼睛说:“只要你能救活他,他,他就给你!”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香红袖轻笑一声,扶起凤沉璧。白筱心中又忐忑又好奇,她偷偷睁开眼睛,从手指间的缝隙看去,只见香红袖捏了一个诀,点住凤沉璧的神庭穴,接着扶着凤沉璧的脸,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啊!”白筱忍不住惊呼出声,但香红袖视若罔闻,兀自撬开凤沉璧的嘴。
独属于香红袖的香气越发浓郁,黑色的雾气一样的东西,被香红袖从凤沉璧口中吸出,白筱不知道凤沉璧被亲了多久,她满脸通红,也不敢多看,只觉得时间漫长无比。
终于,香红袖抬起了头,掀开车帘向外,嫌恶地呸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红袖姑娘,你没事吧?”白筱睁开眼睛,见她脸色有点苍白,问道。
香红袖轻轻摇头:“少城主体内的摄魂香,妾身已经替他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