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姐姐,你太便宜他们了!”水衔歌一跺脚,哼道。
见家丁走远,一直没有再动过的小乞丐,猛然爬了起来,用还仅剩的左手一把抓起了地上的脏馒头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喂!你……吐出来!多脏啊!”见到小乞丐将馒头塞进嘴里,水衔歌想去伸手抢,但伸到一半,又犹豫着不想碰他,而就在这时,小乞丐就像护食一样,猛然抬起头,眼睛里的凶光让她心头一跳。
“你这人怎么这样。”水衔歌心惊胆战,但还是咬了咬嘴唇,逞强地骂道:“没有爹娘教养,是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
凤沉璧与白筱相互看了一眼,水衔歌委屈的表情让他们忍俊不禁。
“你倒是说话啊!”水衔歌一跺脚,气急败坏地把手绢扔到了小乞丐的脸上:“别吃了!你别吃了!”
“衔歌。”白筱忍住笑意,伸手拉住了她:“他太饿了。”
“再饿也不能吃那样的东西!”
“是,是。”白筱轻轻拍了拍她安慰,然后半蹲下身体,笑着对小乞丐说:“小弟弟,我们大小姐的意思是,你别吃那个馒头了,我们带你去吃更好的东西。”
小乞丐没有回答,反而转了个身,仍旧往嘴里塞馒头。
“怎么,偷钱买的馒头,比我们请的山珍海味还香?”白筱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可是不对的。”
小乞丐在白筱的手碰到他时,浑身一抖,猛然向前爬开。他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白筱,像一只充满了戒备的困兽。
白筱无奈地看向凤沉璧:“饲主,他竟然害怕我,不然你来劝劝?”
“他们……嫌我脏……不会让我进门的。”就在这时,小乞丐开了口,他的声音极其嘶哑,蓬乱的头发下,漆黑的眼睛也如死灰一般。天空中适时响起一声闷雷,将他强忍右手断裂疼痛的尾音淹没。
“无妨。”凤沉璧缓缓地走上前蹲下,轻轻抬起他的右手,“跟我们走吧,你的伤如果没有看郎中,会更严重的。”
“没有那么好心的人。”小乞丐抽回手,低声说道。
“为什么没有?你狼心狗肺才这么推断别人!”水衔歌突然上前,推开凤沉璧,抓着小乞丐的衣领努力的想拉他起来:“你走不走?本小姐只说一次,你可以跟我去我家,我管你吃穿!”
“你不是,也嫌弃我脏的吗?”小乞丐望着水衔歌葱白似的手,突然愣住了:“你怎么……”
“所以你赶紧跟我走,都快下雨了,本小姐不想被你害得淋雨!我们先去客栈给你洗个澡,不就干净了吗!”
“我……”
“我什么我!”水衔歌一瞪眼睛,喊道:“大哥哥,你帮我把他提起来!”
凤沉璧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到小乞丐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犹疑与惊讶,他知道乞丐的心在动摇。果然,一番沉默后,小乞丐垂着头,低声说道:“我自己能走,你放开我。”
“这才像话。”水衔歌松开了手,满意地点头:“快起来跟我们走,雨点都掉在我的脸上了!”
小乞丐缓缓地站起来,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凤沉璧适时伸手扶住了他,小乞丐看了他一眼,凤沉璧轻轻笑道:“快走吧,别让她等你太久。”
凤沉璧搀扶着小乞丐慢慢地跟在水衔歌后面。风渐渐地紧了,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来,白筱牵过马车,一起朝着她说的客栈走去。
这是一家名为“有间”的客栈。水衔歌看着名字新奇,但其实客栈本身平平无奇,顿时有点失望。
他们刚刚进门,跑堂就走过来招待,但刚想开口,一见到凤沉璧扶着的小乞丐,就欲言又止起来。
“看什么看啊你?没见过活人?”水衔歌拿手绢一扫跑堂的脸,不悦地说:“快给我们几间上房,然后给这位少爷准备洗澡水!”
“少……少爷?”跑堂目瞪口呆地盯着小乞丐,小乞丐不自在地低了头,握着凤沉璧的左手不由攥紧。
“小哥,别来无恙!”白筱安顿好了马车,刚刚进来,见跑堂发愣,于是笑着寒暄。
跑堂这才回了神,见到白筱,顿时热情了几分,也笑道:“这不是白姑娘嘛,怎么,又跑生意?”
“是啊,小哥,你赶紧给我们找几间上房,怠慢了我可不给钱了啊。”
“哪儿能,怎么敢怠慢白姑娘!”跑堂点着头,一溜烟地跑去柜台替他们登记,少顷后又转回来,拿着房牌说道:“几位客官,跟小的来吧!”
“喂,你可别忘了准备洗澡水。”水衔歌叮嘱道。
“您放心吧,小的一会就给您把水打过来!”跑堂一边说,一边把几人领到二楼的客房,末了又问道:“我看这位……少爷,他好像伤的不轻,要不小的再帮您请个郎中来?”
“你这个小二哥,还算有眼力。”水衔歌挥了挥手:“快去!”
“好咧,您等着。”跑堂说着,很快就下了楼。
凤沉璧将小乞丐扶到床边,小乞丐犹豫了一下,望着干净的被褥,最终选择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有椅子不坐,坐地上。”水衔歌恨铁不成钢似地叹气:“你有名字吗?怎么成为乞丐的?”
小乞丐抬起头,看着秀眉拧成一团的水衔歌,半晌没有开口。
“难道你连名字也没有?”水衔歌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追问道。
“我……有名字。”小乞丐小声说:“我叫秋乃涵。”
“秋乃涵?”
“嗯。”小乞丐点头。
“名字听着还算有模有样,你已经做乞丐很久了?”
“我……不知道。”小乞丐答道:“我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家乡瘟疫……然后就……一直这样。”
“你多大了?”白筱问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从那时候,过了十几年……”
“那你活到现在,很了不起啊。”水衔歌忽然感叹道:“你很了不起嘛。”
“我很了不起?”小乞丐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喃喃自语道:“我了不起……”
“当然了。”水衔歌点头,她盯着小乞丐,眼睛里好像闪着星光,“你现在就是了不起的人,我以后才是了不起的人,看来你跟着我,还是很有资格的!”
水衔歌说得振振有词,小乞丐仿佛被她打动了,死灰一般的眼睛渐渐也有了光彩。
少倾,跑堂敲门说准备好了洗澡水,水衔歌亲自指挥者跑堂往水里放了一堆香料,最后才满意地离开了。
秋乃涵的伤虽然多,但并不十分严重,因此他们在白银城也没有久留,只住了一日就继续踏上了旅途。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在林荫,风铃声串串,与莺啼相应和,清脆婉转。
车行半日,正值晌午,阳光热辣。白筱坐在马车头昏昏欲睡,忽然马车被石子绊了一下,颠簸险些将她摔下去。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前面骑着马的凤沉璧已经停了下来。
白筱揉了揉眼睛,懒散地伸着懒腰,下了马车,掀开帘子查看。早晨走得早了些,水衔歌十分困倦,而秋乃涵身上许多於伤,右手骨折,精神也疲惫得很,是以水衔歌与秋乃涵背靠着背,倚着车厢,都睡得正熟。
白筱见二人酣睡,不由露出微笑,回头向凤沉璧轻声说道:“睡了,看来中午是不饿的。”
话音未落,水衔歌睡得轻些,已经惊醒。
“到了?”她迷糊着,问到。
“到梦神的仙府了吧。”
“梦神是谁,你朋友吗?”水衔歌依旧没有清醒,含糊地问。
白筱忍不住笑,她听到水衔歌的肚子发出了轻微的抗议声,接着,水衔歌的脸立刻染上了绯红。
“我饿了,所以,你醒了也下来吃东西?”白筱说。
“唔,走那么早,我都没吃到早饭。”水衔歌小声说着,然后歪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秋乃涵,想了一会,伸出手推他的背:“秋乃涵,起来,吃午饭了!”
秋乃涵正在睡梦中,忽然后背一痛,他的背上也有些淤青,水衔歌正巧碰到痛处,忍不住哼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唔,我忘了,你还有伤。”水衔歌急忙松开他,望着他苍白但清秀的脸,问道:“下车吃饭,你也饿了吧?”
“不,我不饿……”秋乃涵一怔。
“我说你饿了,你就得饿。”水衔歌闻言不满,脸皱得像个小包子:“下来,一会叫大哥哥再给你换一遍药!”
“哦。”秋乃涵见她生气,心里一沉,也不辨真假,赶紧爬起来跟着她,一瘸一拐地下了马车。
水衔歌早已经凑到凤沉璧跟前,问道:“有什么吃?”
但看到凤沉璧拿出的干粮包,顿时脸又垮了下去:“是饼啊……”
“荒郊野岭,有饼还不满足。”白筱笑着,轻轻刮她的鼻子:“吃一点吧,等到了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再请你吃肉。”
“可是,我想吃……”水衔歌忽然扯住了凤沉璧的袖子:“鸡,是鸡,大哥哥!”
“鸡?”凤沉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正有一只野鸡慢悠悠地穿过了官道,神态从容,就像散步一样。
“我看的话本上说,什么叫花鸡可好吃啦。”水衔歌兴奋地盯着野鸡:“哥哥,是肉!”
“你还看话本?”白筱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不过你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官道边上都能遇上野鸡。”
说着,白筱弯腰捡起一枚小石子,屈指一弹,只见野鸡僵直了一下,然后直挺挺地翻倒在地。
“还真就加餐了。”白筱走上前,将野鸡捡起来,“哇,饲主,这鸡还挺胖的!”
“我看看!”水衔歌松开凤沉璧,好奇地凑了过去,白筱打中的是它的脖子,它奄奄一息地张着嘴,在水衔歌的手里也不挣扎,任由她戳着脑袋:“哈哈,一会儿你就在本小姐肚子里了,光荣吧?”
戳了一会儿,水衔歌又把野鸡提到了秋乃涵的面前,得意的神色就像野鸡是她抓到的一样:“你看,跟着我,你一直有肉吃。”
“我……吃一点饼也可以的。”秋乃涵小声说道。
“你这人是不是傻,肉不吃去吃干巴巴的饼。”水衔歌把野鸡扔进他的怀里,看着秋乃涵被野鸡弄疼伤口又不敢哼出声的样子,撇了撇嘴。
“不是的……我……”秋乃涵连忙改口:“我……”
“我什么?”水衔歌眼睛一瞪,问道。
“谢……谢谢。”秋乃涵低下头。
水衔歌立刻又喜上眉梢,嘻嘻一笑:“这是自然的,对我感恩戴德吧!”
“我去拾些树枝生火,筱筱,你看着他们吧。”凤沉璧见他们两个玩闹,对白筱说。
“对了饲主,你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芭蕉,实在没有,就弄些竹叶回来,有香菇就更好了。”
“你真的要给他们做叫花鸡?”凤沉璧惊讶:“香料哪来呢?”
“饲主,不要小看我。”白筱神神秘秘地一笑,“你去就是了,我把鸡先处理好,等你回来。”
凤沉璧点头离去。不多时,白筱已经将野鸡拔了毛,去了内脏,半柱香后,凤沉璧采摘了一些蘑菇,带了芭蕉叶回来。
水衔歌看着白筱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出门在外,不带些调料可不行。”白筱得意地打开小木盒,只见里面油盐酱醋一应俱全,水衔歌肃然起敬:“姐姐,你野外吃饭,也很讲究啊。”
“我们镖师常年在外,一直吃饼,总归会吃腻。”白筱笑道:“这个香料盒,可算我们天地门的一宝了。”说着,白筱腌制完鸡肉,将蘑菇和香料塞入鸡腹,包裹上芭蕉叶,放入了泥中。
水衔歌在烤鸡的过程中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火里的泥巴,像一个馋嘴的小孩。终于,在她无比期盼的眼神中,凤沉璧将干硬的泥土敲开,揭开芭蕉叶的瞬间,香气四溢。
“话本上果然不骗人的,闻起来就好香。”水衔歌搓了搓手,轻轻咬了一口:“烫……”
“小心一些。”凤沉璧伸手,接过她险些脱手的鸡肉,笑道。
水衔歌点点头,对白筱的烤鸡赞不绝口,“姐姐,你下回教教我吧……不行,我不会做饭……”她遗憾地叹了口气,眼睛忽然瞥到一旁默不作声的秋乃涵,顿时眼睛一亮:“喂,你不如跟白姐姐学做饭?”
“我?”秋乃涵一愣。
“我又不会,你跟着我,总得有一点用武之地。”水衔歌仿佛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明智,“听到没有?”
“……哦。”秋乃涵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