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才进房间,便听见窗棂异响,她奇怪地打开窗,一只白色的身影忽然从窗下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白鸡?”白筱惊讶,“你真变成走地鸡了吗,想吓死我是不是?”
白鸡清亮地叫了两声,似乎十分高兴,白筱顿时脸色一黑,毫不留情地关上了窗户。
“是少门主的鹰吗?”凤沉璧尚听到动静,见白筱房门开着,便过来询问道。
“不是,是走地鸡。”白筱话音未落,白鸡挥动翅膀,爪子拼命地撞着窗户,发出的叫声听上去极其委屈。
“一只鹰,你何必欺负它。”已经猜到了真相,凤沉璧无奈地走上前打开窗户,白鸡一头撞进来,扑进了凤沉璧的怀抱。凤沉璧下意识抱住它,白鸡从他怀中伸出头,发出响亮的鸣叫。
“白鸡,你太吵了。”白筱白了它一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凤沉璧将白鸡放开,白鸡啄开信筒,将信叼出来,放在白筱的手上后,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蹲在桌子上等待白筱回信。
白筱极其不情愿地打开了信,刚看了三行,就顿时苦了一张脸。
“怎么了?”见白筱满脸愁苦,凤沉璧问道。
“他说他知道我跑来龙渊城了。我说白鸡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呢,原来他早就把信送到城里的镖局等着了。”白筱不情愿地嘟囔着:“催我回去的,问需不需要他来抓我。”
“你娘的生辰,快些回去也好。”凤沉璧觉得,白筱并非不想念她母亲,不由劝道:“筱筱,你该回去看看。”
“我……”白筱犹豫着,白鸡忽然从信筒里又啄出一条彩绳编的手绳,白筱望着那条手绳,顿时一怔。
“这是什么?”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手绳,我娘在我爹去世的时候,给我编的。”白筱拿起手绳的手,有些颤抖,她转头望向凤沉璧,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名为“思念”的酸楚:“其实我也想她,可是我因为私事太久没尽孝了,一时有点近乡情怯。”
“我陪你。”下意识地,凤沉璧脱口而出。
白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那怎么行!”
凤沉璧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不顾后果说出要陪她回天地门,他也不由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白筱难过,就莫名心软。
“我……”但是,凤沉璧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坚持了那个瞬间的本心:“这里有萧炀,左右凤凰城是充数,他能办得好。”
“不行。”白筱还是拒绝,严肃地道:“你作为凤凰城少城主,怎么可以因为我因公废私呢?”
“筱筱。”凤沉璧忽然皱了皱眉,低声道:“我离开,不仅是相信他,也是锻炼他。”
“什么意思?”白筱觉得,凤沉璧似乎话里有话。
凤沉璧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他才是未来的凤凰城少城主。”
“什么时间不多?”
然而凤沉璧却轻轻摇头,似乎不愿现在就解释清楚,“总之,我愿意陪你回家,你就当我这个和你认识了这么久的……朋友,想去拜见伯母给她祝寿。”
白筱深深打量见凤沉璧,半晌后见到凤沉璧依旧态度坚决,她似乎无法拒绝其好意,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不过虽说白筱还是觉得凤沉璧不该因为她的小事丢下凤凰城的大事,但凤沉璧仗义贴心之举,也难免让她心里一热。
“饲主,如此,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说谢。”凤沉璧笑了笑,既是已经决定陪白筱走上一遭,他立刻就去找凤萧炀。
凤萧炀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凤沉璧有什么事,就听到凤沉璧说要离开,一时间还以为听错了:“离,离开龙渊城?”
“这里就交给你了。”凤沉璧的目光赞许地点头:“这几年,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父亲和我都看在眼里。”
“你知道便好。”凤萧炀发现凤沉璧并非开玩笑,他思索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大会如今也没我们凤凰城什么事了,所以我也不追问你去哪里做什么,但是你要牢记我们之间的五年之约。”
凤沉璧笑道:“我不会忘。还有,南姑娘,你也要照顾好她,请她留在凤凰城。”
“那是自然,南姑娘已经答应了之后会留下,将生死决重新带回凰族。”凤萧炀提到生死决,有些兴奋:“哥哥,你不要让人家等太久了。”
凤沉璧微微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收拾好行李,和白筱一起离开了客栈。
从神龙府龙渊城到,到鹊阴府青丘城,就算昼夜不停地赶路,也有七八天的路程。
然而五日后就是白筱的母亲的生辰了。
凤沉璧初听白筱说起时有些惊讶,在他看来时间紧迫,但白筱似乎并不担心时间会来不及。
“还不走吗?”
“再等等。”白筱在人群里穿梭着,答道:“我总得给我娘买点什么做贺礼。”
“可是时间已经……”
“诶呀,不会迟到的,我们现在自己出发才会来不及。”白筱随口说着,看到前方一家珠宝店很热闹,顿时眼前一亮:“饲主,快来,我们去那家店看看!”
凤沉璧不明就里地被她拉进珠宝店,琳琅满目的首饰让连玉佩都不怎么佩戴的凤沉璧有些应接不暇。
“饲主,你看这个怎么样?”白筱在老板的极力推荐下,指着一对雕刻成衔尾白龙样子的环形佩问道:“老板说白龙很受欢迎,成色不错吧?”
正说着,白筱左手腕上佩戴的两只银手环,突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凤沉璧惊讶,因为白筱的那两只银手环,平日里无论如何甩动手腕,也不见发出什么声响。
“啊,来了。”听到手环响声,白筱脸上一喜,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匆忙地买下了白龙佩,又拉着凤沉璧向外走。
“发生了什么?”
“天马到了。”白筱笑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天马?”凤沉璧还是没听懂白筱的话,但很快他就理解了白筱所说的天马——当白筱拉着他飞出龙渊城时,天空中的巨鹰显露了身形。
“这是天马,饲主,它脾气有点大,你要先跟它说谢谢,它才肯载你。”白筱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只巨鹰足有两米高,居高临下地望着凤沉璧,像一位威严的高人。
“谢谢……”
凤沉璧话音刚落,巨鹰低下了头,白筱笑道:“它好像挺喜欢你的,饲主。”
“是吗?”明明是一只鹰,但听白筱这么说,凤沉璧竟有些受宠若惊。
他们坐在巨鹰的背上,如履平地,风声呼啸在耳旁,但他们却没有感觉到真正的凛冽寒意。
“听说,我们门主还小的时候,天马就在了。”白筱向凤沉璧介绍巨鹰:“只是那时候谁都没想到,它能长现在这么大,说不定再过一百年,天马就可以修成人形了。”
白筱继续说道:“我们天地门的信使,都是天马教出来的。白鸡和小灰也是天马捡回来的,小灰作为一只苍鹰能飞得与作为游隼的白鸡不相上下,全是天马的功劳呢。”
“总感觉,你们天地门,有很多奇闻异事。”
“如果你们凤凰城也是一个什么都跑的镖局,没准也有许多奇闻异事。”白筱眨了眨眼睛,笑道:“比如雪荒里一年中只有一柱香时间可以用法力的雪谷,或者是会漫山遍野跑,神仙也要抓半年才能抓到的灵草……”
白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她遇见过的奇闻轶事,凤沉璧看着她鲜活的表情,露出宠溺的笑容。
白筱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住了口。凤沉璧于是就微笑着递水囊给她,但白筱却没有接,突然话锋一转严肃道:“饲主,现在天上只有我们两个,我有一件事要审你。”
凤沉璧不知道白筱要说什么,狐疑道:“审我什么?”
“审初次见到南姑娘时,你不让她说的那件事。你当时是不想让你弟弟听,对不对?”
凤沉璧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突然要问这事,一阵沉默后轻轻点头:“你说得不错。”
“那,实情能跟我说吗?”
“这……”
“当然,你不说,我肯定不再问了。”白筱见凤沉璧踌躇,立刻说道。
凤沉璧没有急着开口,他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南姑娘说的,关于萧炀所说的血脉之力……我并不完整。”
“什么意思?”
“我们说的的血脉之力,是指灵脉的强度,魂火并非凡火,想要浴火重生,首先灵脉要强到可以经受灼烧。而凤凰城这一代的凰族,拥有完整灵脉的,只有我一个。”凤沉璧缓缓地说道:“但五年前父亲生命垂危,我将一半的生命力渡给了父亲,血脉之力也是一样。如今南姑娘带回生死决,我的事恐怕再瞒不住了。”
“饲主!你将生命力一半都给了你父亲,那你……”白筱倒吸一口冷气,她虽然觉得凤沉璧会说出什么令人惊讶的事,但没想到竟然是已经损寿一半!
“没了一半的寿命,作为亚人,我也依旧有两三百年,何况,寿命并不一定无法延续。”凤沉璧道:“所以我不后悔。”
“你既然有了这样的觉悟,为何还瞒着你弟弟不说?”白筱见凤沉璧不是因为寿命忧心,更加不解。
凤沉璧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虽然我已经没办法练生死诀了,但它也不是没有办法重回我族,那才是我真正不愿意当着萧炀提此事的原因。”
“什么办法?”
“萧炀的灵脉只缺损很小一部分。加上我,足够将他的血脉之力补全……但是他现在不会同意的。”凤沉璧眼神黯淡:“他不会接受我将血脉之力传给他。”
“如果都传给他了你会怎么样?”白筱敏锐地察觉到,凤沉璧还没有说出全部,追问道。
凤沉璧没有回答,反而望着她,微微勾起嘴角。白筱觉得,凤沉璧的笑容和平日里不一样,带着苦涩、不舍和犹豫,复杂得让她的心也为之一沉。
“到底怎么样?”
“那我的时间,就真的不多了。”凤沉璧轻轻回答:“十年……还是五年……我也不知道。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我想,至少在死前手刃天雀灵,祭奠凤凰城死去的冤魂。”
白筱突然很后悔追问此事。她沉默半晌,鼻子一阵酸楚。
“筱筱?”凤沉璧第一次见到白筱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垂着头,好像在抽泣一般,失魂落魄。
他顿时有些慌了,“筱筱,你怎么了?”
“没怎么。”白筱猛然回神,用手抹了下湿润的眼角,郑重地说道:“饲主,你要是有一天,真的把血脉之力给你弟弟,可记得一定告诉我。”
“为何?”凤沉璧见她认真,笑着问道。
“我会陪你走最后一程。”白筱眨了眨眼睛,轻轻回答。
凤沉璧心中一动,问道:“当真么?”
“当真,我们就在此时此刻,约定吧。饲主,若真有那天,而我还活着的话,我送你最后一程。”
白筱说话时,笑容很轻,似真似假,让他无法分辨,但她晶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像一颗石子,在他的心湖上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