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贞榕,绝种于苍原,花形奇特,叶色纯贞,盛开时节,满树红光灿烂。
四方祸起,天下大乱,天不见日,地不覆原,易氏有妇,带着最后一株贞榕庇佑于北方,寒天冻地间,梅水浇灌,梅花入土,风刀霜剑,三十年成长,三十年开花,世间独此一株流溪贞榕,花开成血,见日生光,用作染料,金丝入布,故成流溪香锦纹。
此妇人便是长老易云之先祖。
洛雪城的流溪香锦纹从来便是皇城贵族的衣服纹饰,黄泉也是翻阅了易云的书阁之后才懂其中的奥义。
茫茫沙海,黄泉眼看着手里那块从王清离手中接过来的锈迹斑斑的铜块时,心中也在疑惑,被这个与流溪香锦纹有八九分相似的光芒封印的,会是和流溪香锦纹一样的东西吗?
于是,黄泉回想起记忆中那本古籍所记载的方式,金丝入布,按照北境之初城池的部署走线,以前从来不知道荒州在何方,所以无论如何也学不会,而今就身处荒州,手指划过铜块,也顺畅至极,他手中的铜块在他手指没划过的一处放出异样的光芒,似乎是用手指将铜块划出了一道道裂口,可他分明用力极其轻微。最后,那一道光口在铜块上的印记是按照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的排列方式形成一条线,是为魁杓星座。那条光口缓缓裂开,露出里面明晃晃的镜面,在日光下,光泽万里,待两边的铜锈全然褪去,在黄泉手中的就是一块色彩夺目的掌中小镜,玲珑剔透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王清离眼中带笑,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胸有成竹地向着黄泉点了点头。一旁的苏幻,兰舟满楼,余伯野和林棠羽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想必是初次见到如此色彩斑斓的情景,尤其是在这荒州,四周一片黯淡,唯独黄泉手中万紫千红。
紧接着,狂风骤起,大地微颤,几人都感觉到脚下的沙漠在缓缓震动,这次的震动和兰舟刚才的剑气不同,仿佛是从地底发出的撞击。几人迅速聚到一起,兰舟满楼二人均挡在王清离身前,只留黄泉一人,手握翎袭古镜,此刻,古镜的光泽开始异常起来,不停地在闪烁着,光源也在透过五根手指向四面八方不停地跳跃,他似乎已经快要抓不住这个东西了。
风沙依旧在持续,脚下的地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了,人影蹒跚,几人都踉踉跄跄,黄泉眼前的黄沙如瀑布一般向地底滑下去,两边的沙地形成了高低两极,低的那一半还在继续下坠,而几人正巧便是站在下坠的这一边,驼车在另外一边,黄泉能看到他们几人与平地上的驼车距离越来越远,但下滑速度之快,几人也来不及施展轻身之术,便随着沙海一直下落。隐约中黄泉只听到王清离在沙尘的另外一边说了一句:“这就是千丈崖。”约下落到一二十丈有余后,才渐渐平稳了下来。在沙底已然见不到上面的驼车了。
之后两极的衔接之处裂开了一道口子,宽有七八丈,深不见底。
几人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王清离上前来,在惊讶之中的黄泉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枚翎袭古镜,古镜的光芒已然慢慢淡去,只有周身锃亮,:“王公子,不知为何?”
王清离说到:“翎袭镜自古便是分金定冢的神物,没成想,黄公子能有法子驾驭它。”
“我也不知,只是适才见到这锦盒上的纹饰和我族流溪香锦纹类似,便试了一试。”说完,黄泉便将手中的镜子递给了王清离。
放眼下去,两边的沙地一高一低,中间还有一道狭长的缝隙,他们处在低处,能立脚的地方也不过刚巧容下几人身量,前后都是一条笔直的流沙堆砌的长路,一眼见不到尽头,而他们也无从下脚,不知从何而去。
王清离向崖底探了一下身子,若有所思得说到:“看来,我们要寻的东西便在这崖底。”
这下子,一直沉默寡言的林棠羽从怀中掏出一个八卦方位盘,拨弄了几下开口道:“此处正是江先生所说的地方。”
听到王清离和出身燕川林州声名显赫的林家公子和王清离都如此说,几人便深信不疑。
余伯野也往崖下看了看,说到:“这千丈崖顾名思义便足有千丈深,人若从这跳下去,就算是轻身功力绝顶的能人也未必能保个全尸。”
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兰舟凑到王清离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即使四周安静,但谁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什么,王清离听了,微微地点了点头首肯了兰舟的意思。
余伯野便问道:“王公子,你定然是有法子下去的吧,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王清离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人说到:“崖下未卜,要下去也不是没有办法。”话刚说完,只见满楼一个飞身,向崖内跳了下去,众人皆呼时便听到崖下剑声唰唰响起,阵阵沙尘上扬,附身看去,才发觉他在据边缘两三丈的位置用剑划出了一个仅容一人站立的方位,接着又向下两三丈的位置划出了同样的空地。王清离接着说:“沙土松软,大家一人接着一人下去,勿要停留太久。”
此时苏幻说到:“在下从来只习拳脚刀剑,无法驾驭轻身之术,便就在此等候各位。”
王清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幻,说到:“也只好如此。”
王清离,黄泉,余伯野,林棠羽皆跳了下去,崖上便只留下了苏幻和兰舟二人。
苏幻见兰舟并无下崖的打算,便说:“兰舟兄弟不下去吗?”
兰舟也不答话,双手抱胸地望着崖下,丝毫没有理会苏幻地意思。
苏幻这才说到:“即是如此,那我二人就找找上去的法子吧!”
此后,两人一直无话。
再说其余几人一直随着满楼的剑光一路向下,穿过层层沙石,每下降一步,沙石便流动直下,崖壁上又恢复一片光洁,满楼在往下时每划出一步脚尖便深深地插进崖壁里,能稍有歇息。但崖深不知何许,他也有些精疲力竭。当他们约下行几百丈时,便能隐约听到有流水的声音,黄泉紧随王清离,在听到水声后,他大声喊到:“王公子,你可曾听见有水声?”
“听到了,沙漠之下有水声,着实奇怪。”
快要到底时,才见到从他们另外一边延伸出来的一块平地,将整个崖底几乎盖了大半,但这平地上也一无所有,看来真真所谓的崖底便是那块平地与崖壁中间留出的那块缝隙地下,那缝隙也仅有两三人的身量宽窄,穿过缝隙,才看到他们口中所说有水声的来源。便是一汪仅有三四丈宽的瀑布。瀑布便是从他们下来的位置一直往下。
几人从瀑布边下到了崖底才发觉别有洞天。
只见瀑布之下,绿草环生,苔花遍地,周边又是绿树成荫,生的是千姿百态的海棠树,正是花开时节,满树红雪,红光氤氲,花叶上的红色似乎像洒在雪地里的鲜血一样醒目。虽光线暗淡,但也分外好看,真可谓是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树木都生得矮小但树枝粗壮,这之下,仅有缝隙那一道光进来,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海棠花的存在,也另几位都大惊失色。最关键的是,这里明明是荒州,为何会有绿树和粉红的花?
王清离觉察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便吩咐满楼在瀑布周围巡视一遍。满楼满头大汗,但对王清离的指令使他好不在意自己。
余伯野抬手便摘了一朵海棠花,说到:“这就是传说中的漠上花吗?”
黄泉也疑惑,如此珍贵异常的漠上花竟然如此易得,并且数目之多,足以拯救昨日到访江千里木屋的所有人了。父亲要的,他也能带回去了。
“这不是。”林棠羽说到。
几人纷纷转头过去听个详细,林棠羽继续说到:“此花为寒鸦海棠,虽能入药,但也只有消食去火的作用,并无古书上说的漠上花那般奇效。”
“可江先生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啊,这地方也没有别的花了啊!”
“地方是对的,但是花不对。”
“此话怎讲?”
王清离正欲询问,满楼正巧回来,对他说:“公子,那边有一道桥,不知通向何处。”
“过去看看。”
说罢,几人便跟着满楼向他走来的方向走去。
地方不大,复行数十步,便看到了满楼口中所说的桥。桥通体黝黑,两侧的铁链中间拼的是木板,木板颜色暗沉,想来也有些年头了。桥的这边是一棵单凭树干便能猜测出至少得有数百年树龄的海棠树,桥长约六七十丈远,宽却只有二三尺,桥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看来这之下定然不止千丈深吧。桥的那一头是一片暗黑色的岩壁,岩壁下有一入口,从远处看,那入口一眼望过去见不到里面,黝黑得令人胆战心惊。
他们顺着木桥一路过去,哪知木桥年久,其他人还好,身材壮硕的余伯野一只脚刚一踏上木桥,木板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另外一只脚上来时,木板断裂,他一不小心身体悬空下去,好在双手拉住了木桥两百年的铁链,但腰部以下已然悬在下,无法施力。黄泉,林棠羽在满楼的带领下已经走出了一小半的路程,桥体剧烈晃动之下也不敢往前,也不敢退后。“小心。”好在王清离就在余伯野身后,他一把拉起他后颈的衣领使劲往上一提,余伯野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站到未破损的木板之上。
“多谢王公子。”
这一举措黄泉明显能感受到满楼的担忧,万一王清离稍微再使劲一点,木板承受不住他们二人得体重,那一段的木板都会碎裂导致二人都摔下去,幸好王清离用的力道正合适。黄泉也有些讶异,平日里的王公子可不见得有这样的力气能单手提起一个余伯野,这个人有太多东西他还不知道了。
在木板裂开之后,几人的前行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六七十丈的距离,他们花了好半天才走完木桥,来到那个黝黑的洞口前。
吉凶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