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阁的安静与妄念川中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王洛阳一时都恍惚,仿佛这里已经不是妄念川的地界。
九木与王洛阳二人下了舟子便上了楼。楼中偶尔还有人影,来来往往,也没见踪影,偌大的生死阁,门口连侍卫都没有,着实让人觉得奇异。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里与城中甚远,除了不周先生和掌事的手令,没人能靠近这里。”九木看出了王洛阳脸上的惊讶,便不问而答。
舟子已将小舟划向来时的方向,似乎也要划很久才能到目的地。这地方出入除了舟子便没有其他出路了,楼阁后面是什么,漆黑一片,也无从得知。
“三月掌事在这里吗?”王洛阳问到。
九木一改之前的温厚,冷冷地说到:“接下来的事靠你自己了,我还有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阁楼的顶层走去。
王洛阳被落在原地,他环视了一下整个生死阁,门脸是三进的对贴门,只有中间的那道门开着,旁边两道偏门都是铜环深锁。楼有七层高,每层楼的飞角都挂着几盏鲜红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中间是大红色的立柱支撑起整个楼体,看上去气势恢宏。
王洛阳跟着九木的脚步进了正门,确没有上楼,他知道,再跟上去,对九木也没有好处。
进门的一楼,房屋围着大红立柱一直延伸向上,四面皆有房屋,正后两面是四间,侧面分别是两间,一层便有十二间屋子,七层楼便有八十四间,没有任何头绪,只有一间一间找下去。
当他推开第一间屋子的门时,里面立马有人响应:“谁?”
但当时门已被推开,后悔莫及,来不及抽身离开,王洛阳愣在原地,大气不敢出,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你是谁?”从屋子里出来一人,语气严肃,表情严肃。
“九木掌事安排我来清扫屋子。”王洛阳低头撒谎道。
那人见王洛阳身着朴素,一看就是小厮打扮,仔细打量一番又发觉他两手空空,没有带任何清扫工具,一眼便明白了,他一边把王洛阳往门外推一边囔囔道:“九木可真是着急啊?三月还没死呢,她就想着上位来当这生死阁的头了,去去去,别来烦我。”
王洛阳吃了个闭门羹,但好在没有被发现任何问题,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又走到另外一件屋子门口停下,这次为了确保不会出现刚才的情况,他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又从里面拉开,还没看清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他就被一叠被扔出来的纸张覆盖了眼睛,“拿去拿去拿去,别催了。”
散乱一地的纸张到处都是。王洛阳蹲下去一张张收拾好正准备递与里面的人。不料大门早已关闭得死死的。
王洛阳看着手里的纸张,上面记录的全是各房各位掌事下面行事的行事记录。别的他无暇顾及,径直找到三月的那一叠,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行事不端,陆吾之囿”,后面也没有跟着续写她手下行事的记录。
王洛阳似乎是明白了。在这生死阁中,若是有陆吾之囿,必定也是会有极大的动静,陆吾之大,如猛禽,如野兽,周身有土缕钦原之辈,定然不会是被关在狭小的房间内。可静下心来仔细听,整栋楼里似乎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刚才敲门的屋子里也丝毫没有动静。
但九木带王洛阳到此处定有她的道理,房间虽是木质结构性但是隔音功能非常强大,所以王洛阳断言,屋里的构造定然是及其复杂,不然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又连着走了几间屋子,不是被赶出来就是房门紧闭,从内上锁,根本无法进去,好不容易在三楼的转角之处才有一间能直接推门而入的房间,进去之后王洛阳才发觉,里面大有玄机。
屋内宽敞,推门之后才看到,整个三楼的所有门都连通楼中心的一根柱子,每个门后都有案桌和交椅,案桌前便是从三楼顶上悬挂而下的手掌大小的书筒,书筒上用红纸贴着名字,密密麻麻,数百根由红线牵扯的书筒在空中轻微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你来干什么?”还没等王洛阳反应过来了便有人问到。那人是从中间的立柱便的梯步上来的,看来,整个生死阁应该都是被这根大红柱子贯穿,从一楼起,到哪里终也看不清楚。
“九木掌事安排我来清扫。”王洛阳依然用这个谎言不慌不忙地说着。
那人与王洛阳的打扮无异,在阁中应是与无常的工种类似吧。那人打量了一眼王洛阳道:“你来得正好,去把二楼的巫阳门清扫一下,刚才一风掌事来过,审了几个不听话的行事,正是一片狼藉。”
王洛阳连连点头就打算从那人来的楼梯下行,却被一把拉住:“工具。”那人提醒了一下并指了指墙角的扫帚。
王洛阳走过去拿起一把扫帚就往楼下走去。
楼下和楼上除了格局一样,布置却完全不同,二楼的每个门后都是摆放着各种书写工具,长短不一的竹笔,形状各异的砚盘,还有赤的黄的黑的蘸墨。他一眼便看到刚才那人说的一片狼藉的巫阳门,那一方几案周边乱七八糟地散着许多张白纸,未干透的墨水在浅棕色的地板上划出许许多多没有规则的划痕。王洛阳走过去,发现纸张上批注的都是些人名和年月,后面跟了许多数字,他一眼便明白,这便是生死薄的原页了,散落在地上的应该是没有作数的。他一边扫着地一边四处观望着。
好不容易听到些许声响,片刻之后又消失了,似乎是微弱的喘息之声。他放下手下的工作,寻着声响,发觉声响便是是楼下穿来的。不由得多想,便从楼梯出又下了一楼。
一楼的布局和二三楼皆有重复之处,不同的是几案上多了几个人在埋案写写画画,他认出了刚才在一楼给他开过门的两位,还有两三人也在做同样的事,他们一直埋头,并没有对王洛阳的到来感到有什么兴趣。
然而喘息之声并没有停止,一楼之下还有地底,地底空旷,似乎没有任何陈设,王洛阳一路向下,地底中间确实空荡,但周边却有摆放着一顶头部连接红线的机关,看得出来,三楼和二楼的红线均是有这里控制,从地底的墙体中穿入,又从三楼二楼的楼顶穿出。机关之后并没有出入的门,如果想要从这里出去,要么就从楼梯上行,或者延楼梯继续下行。
王洛阳寻声继续往下,到达负二层,楼梯还在往下延伸,但王洛阳向他应该不用再继续往下了,因为他如愿看到了三月。
地底的负二层是类似看押的所在,说是看押,三月淡定自若地倚靠在墙边,旁边也放置着酒水糕点。
“三月姑娘。”王洛阳叫出了声。
三月还有些不可思议,她倏地站起身来,问到:“王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啊,三月姑娘,跟我走。”说完便前去拉三月的手。
三月缩回了身子,战战兢兢地说到:“不,王公子,不关你的事,你快些离开这里。”
王洛阳觉察到三月不似之前那般明媚,眼神中带着惶恐和惊慌,意识到她定然是之前收到过骇人的对待才会如此,但四下已然是安全的,并没有任何危害她的东西存在,为何会如此慌乱呢?
“三月姑娘,没事的,来,跟我走。”王洛阳伸出手去,试图将她一把抓住。
可三月一直在闪躲,“不,你不要管我。”
三月情绪越发激动,王洛阳心中也及其不好受,因为自己才连累她,与此同时,王洛阳又听到了那喘息声,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如雷声贯耳,如暮鼓晨钟。
从两侧走出来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虎来,虎头圆润,毛发锃亮,一双虎眼足以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虎牙尖利似钢刀,发出森森白光。虎身也庞大得几乎有整个地下负二层的一半高,伸出的浅爪似有王洛阳的腰身粗细。
这便是陆吾,那纸上写的没错,陆吾之囿,便是此番了。只见陆吾周围盘旋着一只去鹰隼般大小的青鸟,其色青亮,喙如长钩,翅宽如扇,叫声凄厉。还有一只如家犬般大小的羊羔,眉清目秀,四角朝天,眼神凶恶。
王洛阳手无缚鸡之力,如若不是熟悉医礼,能对付那日洛雪林的黑衣人,而如今野姜花粉不在,又如何对付这几只猛兽呢?
“这是?”王洛阳惊慌地后退,从来都胸有成竹如王洛阳见到比番猛兽都变得畏首畏尾了起来。
还没听到任何回应,那只钦原便飞到王洛阳身边,尖锐的喙一口将王洛阳的脖子拉出好长一道血痕,细小的血丝正从伤口倘下。王洛阳大叫一身捂住脖子便挡在三月身前。
“王公子,你没事吧?”三月焦急地问到。
王洛阳看着掌心的血,冷冷一笑道:“我没事。”
“钦原并非不通人性,只是不周先生有令,没有他的允许,这里谁都不能靠近。钦原也只是听命办事而已。”
王洛阳点点头,之后三月便闻到一丝淡淡的桃花香味,接着浑身酥软,摊坐在地上:“王公子,这怎么回事?”
王洛阳看着手心的血慢慢消散在空气之中,也没有管三月,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三只上古神兽。土缕也开始变得神志不清起来,冲着王洛阳顶来没几步便踉跄着倒地不起了。陆吾体型庞大,王洛阳的血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确也变得迟缓起来。而钦原是禽类,对于这种特殊气味,丝毫不受左右。
钦原似乎是知道是因为王洛阳的血才限制了土缕和陆吾的行动,气愤难当,直接又冲着王洛阳扑来,他用手臂去挡,手臂又被划开一条口子。接连好几下,王洛阳变得浑身是伤,体力大减,想要带着三月离开是不可能了,自己能否从这只鸟手下逃走都难说。
陆吾慢慢靠近王洛阳时,他早已变得浑身无力,满身的血和满头的大汗淋漓,挪动着身体往楼上去,可再怎么也跑不过四脚的和飞翔的。
“几只畜牲又在造反了?”王洛阳听到这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