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秋甚至都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昙华带着一路向着问仙宗飞去了,他一路上都在消化他父亲告知他的消息,竟是直至快到问仙宗的山门前,才想起来凌无夜,是以又开始担心莽撞如他,离了自己定要闯上许多祸事。可随着他们三人行至问仙宗内,他便悄然地叹了口气。他总是要长大的,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他。还不如离开的早一点,他也能早一点适应。更何况,自己如今若是再与他一起,便是真的害了他。
这样想着,凌惊秋忍不住地转过头,冲着凌风城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有昙华的护送,一行人未惊动凌风城内一人就直接飞到了无为峰。只是三人将将站定,便听到了峰顶巨大的打斗声。花锦看了一眼昙华,二人便默契的一同飞向了峰顶。
入眼,便是提着剑的陆无为,背对着他们看不到神情。而他的对面,便是花锦只见过一次的,孤鸿的人身。他还是一如一千多年前一般的好看,虽然披散着头发,甚至周身散发着黑红的魔气,可那张脸却依然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妖邪,只觉他是落入淤泥的莲。
她有些失神,无知觉地便抬脚想要靠近他,却被昙华扯住:“他还未恢复神智,不要动。”
说完,他挥手招出凌枭给他的那只盒子,将它打开。
那是一颗珠子,有婴儿拳头大小,散发着奇妙的光芒,看一眼,便觉心神都静了下来。昙华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拿起它,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便直接向着孤鸿掷了过去。
孤鸿察觉周遭有异连忙想躲,可却终是有伤在身,躲也不及,被那珠子打中,而那珠子,也在打中他之后,直接没入孤鸿的身体。随着珠子的没入,孤鸿似是被定住了一般,只片刻,便直直地向下坠去。
而这一次,不等昙华同意与否,花锦早已冲出去,稳稳地接住了他。
孤鸿这一躺,就躺了整整三天,三天内却并非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而是时时似被梦魇,昏迷也昏迷的不甚安稳。时而似是忍受万般痛苦,蜷缩成一团。甚至几次维持不住人性,化出了原身。花锦便整三天未离开过他,一言不发,也未能顾得上有些无措的凌惊秋。而昙华,也自那日,便寻了一处偏殿闭起了关。
陆无为来看过几次,也几次想开口问些什么,却都没能开口。
第四日清晨,坐在床边的花锦出神之际,床上的孤鸿却猛然坐起,惊得花锦险些掉下去。定了定神,便看到孤鸿直直地坐着,头发依然披散着,甚至因为并不是安稳地躺了三天,而格外的凌乱。
他眸中魔气已散,眼底一片澄明。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花锦,眼里透着一丝丝地好奇以及,懵懂?
花锦猛然一惊,略有些紧张地向前探去,伸出手,在孤鸿面前晃了晃,见他眼睛随着手而转动,方才松了口气,只是还未松完,手却猛然被抓住。孤鸿力气极大,花锦哪怕使出十分力,也是挣脱不得,正要开口呵斥,他却先开了口。
“饿。”许是睡的久了,未进滴水,嗓音有些许沙哑,却又带着些鼻音。也不似印象中曾与昙华对话时的清冷,甚至带了些,撒娇。
花锦一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下一刻,却有人出来打破了这僵局。来人正是陆无为,只见他刚站到屋内,就看到孤鸿擒着花锦,他来不及去观察二人的神情,甚至忘了施个瞬移术,便大踏步地冲到床前,伸出二指直劈孤鸿腕部。
那一瞬间花锦脑中蹿出些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她甚至想要笑出声,因为她知道,陆无为是伤不了孤鸿一分一毫的,可下一瞬,她却笑不出来了。只见陆无为劈上的瞬间,孤鸿便闷哼一声,瞬间松了手。
似是十分不服气,他想要起身跟眼前人较量一番,陆无为也已然召出了自己的剑,想要制服他,可随即,孤鸿却是捂着自己地手,分外委屈地大哭起来。
花锦在一旁看着此景,已然石化,而以为自己救人危难的陆无为也一时之间乱了阵脚,本是持着剑一副随时打一架的架势,如今只得赶紧收回佩剑,而后手足无措的,看看花锦,又看看哭的认真的孤鸿。
“怎么了?小锦儿,他可是醒了?”许是被吵闹声惊到,昙华也已然出关,随着凌惊秋一同进入屋内。只是刚一看到那边哭的凄惨的孤鸿,就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花锦一时之间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
“舍利子的作用罢了。”昙华走上前,脸上的表情也是变来变去,“我本以为有那么多种影响,担心他撑不住爆体而亡,又或是舍利子压不住体力魔气最终被魔气侵染,只是没想到……”
“什么?”
“没想到,竟是让他失了记忆神智。”说罢,似是想起什么,他皱着眉走上前,抓住孤鸿的手腕,也不顾他的挣扎,送了道灵力去他体内试探。“果然,法力也所剩无几了。”
陆无为在一旁皱眉看着这个一身迫人气势的男人,虽是他与花锦一起回来,可整整三天他也未与他说一句话,只是因为看他第一眼,就觉得满满的不喜,何况本又不善言辞,是以连他姓甚名谁,花锦与他如何相识都不知晓。甚至那日自己帮花锦将那凤凰送回房内再出来时,昙华便已然自行安排妥当了,而如今看他言谈举止,那不喜就愈发充盈。
“龙前辈……”凌惊秋开了口,看了看床上举止神情都似孩童一般的人,又看了看提着他不松手的昙华,似是有些不忍,可开了口,倒是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松手。”花锦却是不客气,直接上前拿开昙华的手,略有些心疼地看着孤鸿腕上一圈若隐若现的勒痕。“还以为你这是什么万全的法子,如今你可要怎么收场?”
“总是会好起来的,如今不过是舍利与体内魔气争夺,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罢了。”昙华不以为意,甚为轻松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总会好起来?那是什么时候。”花锦已然有些恼怒了,果然,自己就不该信这个没什么正形的人。
“许是几天,几个月又或者几年,就算再久,也不过是几十年而已。”昙华品了口茶,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向孤鸿。“如今我看他这样挺好,省的又去做些逆天的事情,怕是到时候,连如今这下场都求不来了。”
本就对孤鸿伤势存疑的花锦,在听到这番话后,终是忍不住发了问:“所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哼,还不是因为你?”说到此,昙华又看了看仍是一脸茫然却分外乖顺的被花锦牵着的孤鸿,终是止住了想要说的话。似是说这会儿话已然消耗完了他的耐心,他放下杯子,站起身向外走去。花锦听得一头雾水,可也知道,昙华那种人,若是不想说,那便是真的不会说了。她略有些不快的转过头,便对上了孤鸿好奇的眼神。
他在偷偷打量花锦,眼睛里魔气散去,似是那舍利子起了作用,他的眸子早已没了当初可怖的样子,恢复了记忆里的模样,澄澈又漂亮。而今他就那样毫不掩饰地盯着花锦,眼里除了探究,还有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以至于让花锦以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可随即又想到,若是他真的认得出自己,怕是很难看到这样的眼神吧。
许是想起自己修为尽失的那段时间,如普通人一般,长久不进食便十分痛苦,于是她笑了笑,柔声道:“我去给你做些吃食。”说完便转身想向外走去,可这边,孤鸿却仍是死死地抓着她,不肯松手。她刚想哄他松开,却听到凌惊秋开了口。
“不如我去吧?”毕竟也算养过一个孩子的,凌惊秋看着如今模样的孤鸿也甚是不忍,何况看着他,凌惊秋甚至回忆起刚见到凌无夜那会儿,原本跟个狼崽子似的见谁都要呲牙的孩子,就因为自己给了个糕点,从此以后,就像个尾巴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说完,不等回应,他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陆无为看了二人两眼,也一并跟了出去。
“小锦儿。”本就无措的花锦,听得这一声呼唤更是直接愣住。她甚至又要以为他是认得自己的,可随后便想起,昙华自进门便叫了自己一声,定是被他听进去了。
随后的几天,便是不管花锦去哪儿,他总是要跟着,也不闹,只乖顺地牵着衣袖,任凭花锦做什么都不做声的跟着。原本还觉得别扭,可几天后,便也习惯了。甚至生出些欢喜来。
陆无为总是看着黏在一起的二人,在一旁默默皱眉,揣测着二人的关系,又看着凌惊秋偶尔自那个几乎从未用过的小厨房端出些自己做的吃食递与花锦,再由花锦哄着孤鸿吃下,又或是昙华偶尔出来,嘲讽粘着花锦的孤鸿不知羞。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却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一样。,于是心底便隐隐涌出些别样的情绪来。
几百年了,他的心绪从未有过丝毫波动,他一心向道,从未想过旁的什么,可此时,他却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那陌生的情绪是什么,只是这不是他修的道,他没办法自行参透,更没有办法,去请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