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将空间镯塞得满满当当,终于放心地离开了蟾宫岛。
小舟在海岛间穿过,紫色的月光若隐若现,雾气将小舟吞没了,小舟磕磕碰碰地朝前滑去。
惊逐的鬼雾期长达三个月,铺天盖地的浓雾覆盖在岛上,能将整座仙山完全隐藏起来,鬼雾期开始后小岛会不停移动方位,岛上的人和兽进入海上结界后必须使用惊逐仙术才能找到回岛的路。
如今鬼雾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惊逐仙山已经移到了东南方,并且还在继续移动。
野鹤闭上眼睛感应着小舟的颠簸,估摸着已经到了龟仙岛,猛地一掌拍向了船壁。
“嘭!”小舟飞上了小岛,腥湿的风吹在野鹤脸上,她露出了笑意,推着小舟滑下了海沟。
空旷的坑洞中偶尔闪过一双紫色的大眼睛,闲云不时睁开眼打量着洞里。
虽然野鹤将坑洞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石床上有一丝极淡的香味,野鹤向来隐藏行踪,香味必定是某个宝贝上沾染的。
他裂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百密一疏,野鹤以为能假装不在岛上。他今天教教她什么叫灯下黑,直接隐身在洞中,等她回来的瞬间就将她换来的仙银抢个精光!
洞口有轻微动静,他连忙闭上眼,与岩壁融为一体。
小舟停在了水沟上,野鹤弯腰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喷出一口浊气。
鬼雾有毒,她只是肉体凡胎,并不能消解毒气。岛上的妖兽倒是可以吸收毒气,最后个个长得满身毒包,十分瘆人。
嘁!闲云心头不屑,这丫头来岛上三十年了,还要避着鬼雾。
“嗖!”一道冷光将小舟击穿,野鹤瞬间移到了岸上。
“嘻嘻嘻!”闲云身手如电,将野鹤步步逼退,两人飞快地出手,很快就只能看到残影。
闲云四爪并用,很快就将野鹤逼到了洞壁前,他转了转眼珠,一只长爪突然从他胸口伸出,一把抓向了野鹤手腕上的空间镯,他眼里露出了狡黠的光。
野鹤大惊,蹬着洞壁飞上了半空,两人一边飞一边交手,眼见长爪就要得手。
“哧溜!”野鹤身子一软,像条长蛇般从闲云身边滑出,射向了光滑的青苔,垂落洞口的青苔微微晃动,她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嘻。”闲云跳到了小舟上,光滑的紫皮上沾满了粘液。
野鹤又从哪个妖兽身上学到了这些诡异的招术?她真是不做人了,连小舟也不要了,像个海蛇似地窜上岛,也不怕被石居蛰到。
他抬爪将漏水的小舟扔出了洞口,回头看了一眼堆得满满的干柴,他踩着蹼朝洞口走去。
野鹤浑身湿透,提着滴水的长袍在青苔石上东倒西歪地走着,不时回头看闲云有没有追来。
鬼雾刺痛着她的眼睛,她不时眨眼把浸出的泪花挤出,海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身上越发冷了。
“噗通!”她朝前滑去,一掌拍出了石居的肠肚,蓝色的毒汁沾了满手,脸上也溅上了毒汁。
“唔……”
她痛苦地捂住了脸,脸上烧出了几条小沟,刺骨的痛从手上传来,她颤抖着将手伸进了另一边的水洼中。
今日果真不宜出行,她苦笑着从手镯里摸出了一颗绿色的小丹药吞下,手上的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脸上也消肿不少。
她抓着长剑爬了起来,若是此时被闲云抓到,她满镯子的宝贝都保不住。
好不容易走到岛边,前方鬼雾中出现了几双闪亮的眼睛,她连忙蹲下。
看来有不少妖兽出海,她可不想此时撞上妖兽,那不是白白送头吗?
她打开了手镯,取出了两张兽符,虽然没了小舟,她还可以召唤海兽带她穿过海底结界。
她打算直接去淼烟仙门,在淼烟仙门里再简单休养,总好过在惊逐担惊受怕。
上次和崭月几人硬穿结界时她便记下了,以结界的强度她一个人硬穿最多需要两张兽符。
符纸燃烧起来,一条蓝色的大鱼出现在了海中,抬头朝她望来。她纵身跳下了海,落进了大鱼腹中,透明的大鱼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朝深处的结界快速游去。
海波被划开,几个气泡从鱼腹上透出,野鹤看着另一头小舟上的两只小妖兽,小妖兽朝她龇了龇牙,咕隆一下连兽带舟被吸进了漩涡。
野鹤指着黄色的漩涡说:“走海底仙道,直接去淼烟仙门。”
大鱼扎进了漩涡,海水哗哗地从野鹤耳边穿过,海底一股大风将大鱼瞬间击入了白光中。
野鹤心跳加速,这是第二个结界,淼烟仙门在第四道结界之后。据传每个仙门最后一道结界都很难穿过,也不知她能不能顺利到达。
大鱼落入了第三道结界,鱼身上的光芒渐暗,符纸的仙力快要用尽了。
野鹤紧紧夹着第二道兽符,她要看准时机瞬间将符纸接上,不浪费一丝仙力。这张兽符她还指望着能带她穿过淼烟仙门的结界呢。
第四道结界已经能望见了,海中翻涌着巨浪,巨浪中心的漩涡并未打开,“淼烟”二字在漩涡上浮现。
“嗖!”符纸燃烧的瞬间一条红色的海蛇将野鹤紧紧卷在了尾巴中,野鹤满头冷汗地看着被撕掉的衣袍一角,深海威压瞬间将衣袍压成了一团,但凡有一丝失误,她都会被压断腿脚。
她看了看结痂的右手,丹药见效很快,原本腐蚀得见骨的右手已好了五六成,只隐隐有些麻木。
“轰隆!”漩涡打开了,铺天盖地的巨浪一口吞下了海蛇,野鹤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中无数白色小蛇穿过红光朝她咬来,她心头大惊,试图抓紧蛇尾清醒些。
巨浪却更加凶猛了,海蛇挣扎着朝前游去,却被巨浪抛甩到了浪顶上,蛇身出现了一条细缝。
野鹤再也忍不住,张嘴喷出了一堆秽物,馊臭味让她不停地呕吐,秽物沾了一身,恍惚间回到了逃往惊逐的那一夜。
她脑中一片空白,连窜来的小蛇也忘了避开,海蛇在巨浪中轻声碎裂了,排山倒海的巨浪眼见就要揉碎她。
“噗嗤!这是哪座仙山的倒霉货?竟被区区结界放倒!”
恍惚中一道银光划过,巨浪被劈开,野鹤要死不活地倒在虚空中。
两个蓝袍少年从后方走了出来,高个少年踢了踢野鹤的肩膀,野鹤挣扎了一下。
“咦,筵散你快看她这张丑脸,好像长了地龙似的。”
高个少年用剑戳了戳野鹤的脸,野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哎呀,杀气还挺重,可惜你打不过我。”
少年扒着眼皮做了个鬼脸。
“屈祚,你又忘了师尊的叮嘱了,快些走吧。”
冷筵散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野鹤,拉着屈祚就要走。
屈祚一把甩开他,大声说:“喂,你哪座仙山来的?这么弱也敢强走仙道,莫非是散修?”
野鹤清醒了些,皱着眉不语。
“果然是散修,你怎么不到崇丘来?我叫屈祚,是崇丘仙山烟霞峰弟子,我师尊金玉楼精于仙道,你何不拜入他老人家门下。”
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冷筵散头痛地扶了扶额角,他这是第几次了?
野鹤动了动嘴角。
屈祚捂着鼻子凑近了些,听清了那两个字:“呆驴。”
尚不及反应,他已经半跪了下去,野鹤的短剑紧紧横在他脖子上,酸臭味让他干呕起来。
冷筵散黑着脸说:“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师弟好心救你,你竟恩将仇报!”
“师……师兄,好臭……”
屈祚翻着白眼,断断续续地说。
冷筵散的头又痛了,屈祚这个惹祸精尽惹麻烦。
野鹤冷笑一声,短剑更紧了,一丝鲜血从屈祚脖子上流了下来,她指了指前方说:“去,给我带路,到淼烟仙门我就放了你。”
屈祚连忙说:“好……好……”
冷筵散瞪了他一眼,一条白色的怪鱼出现在三人脚下,将三人托在了背上。
巨浪打了下来,怪鱼游进了水中,一个白色的光圈将三人包围起来,冷筵散微微皱眉,悄悄退到了鱼尾。
屈祚死死捏着鼻子,口齿不清地说:“不知姑娘芳名?师出何门?”
野鹤动了动手,他乖乖地闭上了嘴。
“哗啦!”怪鱼穿过了结界,砰地一声落到了碧蓝的海水中,澄澈的海水中不时游过鱼群,好奇地看着三人。
野鹤朝岸上望去,巨大的仙岛上弥漫着层层烟雾,山壁上刻着古朴的“淼烟”二字,整个仙门沐浴着金光,仙兽在金光中飞过。
这就是上古仙门,仅是一眼便让野鹤生出一丝自卑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脏污的衣裳。
屈祚早已跳进了海中脱了个精光,背对着她不停地揉搓着,口中念念有词。
野鹤冷哼一声,也跳进了海。
冷筵散微愣,飞快地转过了身。
屈祚心头不服,这野姑娘还怕脏?他连忙朝野鹤泼水,生怕那头的脏水流了过来。
末了,他连忙朝前游去,大声说:“让你洗我的脏水,哈哈。”
野鹤懒得理他,缓缓沉入了海,细细地藏在水下清洗着身子。
等她钻出头,身边长出了一道树墙,一件鹅黄绣袍搭在树墙上。她有些疑惑,将绣袍拉了下来。
“丑姑娘,不必谢本公子。”
屈祚大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扒开树墙,屈祚两人已经坐着怪鱼走远了。
树墙消失了,野鹤看了一眼辽阔的蓝海,海上有一只渡船不急不缓地游来。
她走上了海滩,大步朝淼烟仙门的正门走去。
巍峨古朴的门口坐着个神情肃穆的中年女子,见了她起身说:“贵客从何处来?”
野鹤摸出了骨雕说:“惊逐修士前来悬赏伤人妖兽。”
女子仔细检查过骨雕后说:“原来是惊逐修士,惊逐乃是兽修之地,贵客必定精于追踪兽迹。”
野鹤微微点头,走进了仙门。
仙门中树木众多,雾气腾腾,她沿着幽静的小路朝悬赏令画的地方走去,不时有飞鸟从树上飞过。
仙门中一个少女摸了摸白雾,朝上首的老者行礼说:“老祖,惊逐修士过来了,是个凡人。”
老者点了点头,呡了一口清茶说:“暮斋丫头,你去带路吧。”
少女恭敬地退了下去。
前方是陷落的祭坛,地面上青草茂盛,人迹稀少,依稀可嗅到一丝血腥气。
野鹤微微皱眉,像淼烟仙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仙兽杀死主人的事?而且还是在废弃的祭坛中。
她朝四周看了一眼,飞鸟们远远躲着,雾气也停在祭坛外圈。莫非祭坛中有什么东西?
“你来了。”
一个粉衣少女突然出现在了她身侧,她瞬间移到了五步之外,手中长剑直指少女。
少女微惊,笑着说:“小姐莫急,我叫暮斋,老祖特意让我给小姐引路。”
野鹤收回了长剑,心头疑惑更甚,不过是一只发狂的仙兽,淼烟仙门用得着发悬赏令吗?
少女带着她绕过阵法,朝地下的祭坛走去,阴风吹起了两人的长裙。
野鹤注意到四周光滑的墙壁上刻画着符文,忍不住问:“这祭坛里以前封印过什么东西吗?”
暮斋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说:“并未封印过东西,从前常在此祭祖,只是不知为何淼烟仙门逐年败落,老祖便另起了一座祭坛。”
两人走到了地底,野鹤抬头望去,祭坛竟有十丈高,高远的苍穹只有碗口大。她暗觉奇怪,便是为了遮避雨雪,也不至于将祭坛口修得这般狭小吧?
祭坛里十分空旷,四壁早已变得乌黑,有四条石梯通向入口,石梯旁是一排排石凳,粗粗看去祭坛里可容纳两三百人。
由于祭坛被废弃,祭坛中几乎空无一物,除了正中间的一堆灰。
暮斋指了指灰堆说:“红叶师叔失踪了五日,最后被发现在香灰中气绝身亡,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野鹤用长剑挑起少许香灰,灰中还有淡淡血腥气。
她疑惑地问:“这个祭坛早已被废,他为何会下来?”
暮斋也是一脸疑惑,摇头说:“我也不知,老祖命人搜了一圈,发现红叶师叔的灵兽还活着,并且逃出了淼烟。”
“所以你们怀疑是灵兽杀了主人?是谁最先找到尸体?”
暮斋想了想说:“仙门中有几个孩童在附近嬉闹,跟随在后的仙兽嗅到了血腥气。”
这可是悬案一桩了,古老仙门的师叔疑似被自己的灵宠所杀,还在如此诡异的地方。
野鹤看着干净的祭坛,心头说不出来的怪异。
暮斋朝头上看了一眼,小声说:“实不相瞒,我总觉得里头有古怪,红叶师叔修为强大,不太可能被灵宠杀死。只是主人死了,灵宠却还活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野鹤点了点头,仙兽与主人结成契约后会成为灵宠,替主人卖命,主人若是死去,仙兽也会跟着消亡。从未听说过灵宠会袭击主人,更没有独活的灵宠。
她问出了最后的疑问:“强大如淼烟仙门,为何会外请修士来追踪区区灵宠?”
暮斋叹了口气说:“你有所不知,我们淼烟仙门擅御活雾,身上自有一股雾气,别人不清楚,红叶师叔的灵宠却很熟悉,淼烟仙门的人只怕还未靠近就暴露了行踪。主流仙山以为悬赏令是假的,不愿前来,幸好你来了。”
她抓着野鹤的衣袖说:“我瞧着你年纪不大,身手倒是极好,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野鹤无奈地说:“我叫野鹤。”
两人笑谈着走出了祭坛。
祭坛里重归于平静,一只腥红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眼中血丝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