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个纤瘦的女子从汹涌咆哮的黑川河中钻了出来,朝黑暗的大殿走去。
“哟,这不是尊使大人吗?”
一个长着桃花眼的男子倚在石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女子微微点头,坐到了大殿中的石椅上,头上的鬼火幽幽地亮起,映出她浅淡的五官。
有人嗤笑了一声,嘲讽地说:“尊使大人堕入魔道三百年,还不习惯黑暗吗?”
女子并未生气,浅浅地笑了,朝大殿一角看去,清淡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燃起灯火才觉得有了一丝生气。”
“哼!”男子冷哼一声,细细看着修长的十指,黑色的指甲上泛着红光。
“咦?尊使大人几时回来的?”一个头上长着尖角的少女从殿外飞奔进来,鬼火下她的脸上还结着厚厚的鳞片。
“尊使大人,你可算回来,你不知昨日……唔……”
蓝衣少年被人封住了嘴,气鼓鼓地朝身后的男子看去。
鸿落一身白衣,盘腿坐在大殿中,支起头看向了少年。
女子叹了口气,自从魔道封印被破,来她殿中玩耍的魔族越发多了,实在是吵闹。
鬼火一簇簇亮起,宽广的大殿中竟有十几人,或站或倚,或坐或躺,皆是神情怡然,丝毫没有作客之态。
见他们说得起劲,她也忍不住说:“昨日那女子确有几分本事,能一脚踢得鸿落少主退避三舍!”
话音刚落,大殿里哄笑起来。
鸿落冷哼一声。
女子不再逗他,笑着说:“鸿落,那女子名叫野鹤,如今正朝封印地走去,我瞧她抓了不少低等魔族,你可要去看看?”
鸿落冷着脸说:“低等魔族也配我出手?”
蓝衣少年挣开了术法,笑眯眯地蹲到女子跟前说:“这么说尊使大人见到真人了?她是哪座仙山的?”
女子摇了摇头,野鹤口风很紧,除了名字别的愣是一句没提。她跟了两日,觉得乏味至极,便回了黑川。
蓝衣少年不甘心地说:“我倒要去看看她抓了多少人!”
“承月,不要胡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一直安静的紫衣男子坐起了身,指了指黑川对岸说:“快到对决之日了,何不好好修炼,早日拿下尊使之位。”
曜尊使被北境泽王净化后,尊使之位一直空悬,魔主让他们自行决出。魔族之间开始了长久的争夺,如今已过了十年,仍未分出胜负。
承月无奈地说:“我哪里打得过他们。”
魔境地域宽广,其间魔族众多,能力各不相同,一旦对上定要分个你死我活。
他出生不过百年,便是想凑热闹,也不敢随意争夺。
他羡慕地看着女子说:“霍姐姐,为何你一来就直接被魔主选为了尊使?我还从未见过你出手呢。”
霍疏予笑了,轮廓越发浅淡,轻轻地说:“你想看我出手?”
她露出了小巧的贝齿,鬼火衬得她的脸色十分阴森。
“不……不想,我说着玩呢,尊使大人。”
承月僵硬地干笑着,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
传言昔年霍大人瞬间将暴走的天魔制服,将他吸入了魔境,天魔至今依然受制于她。
他暗暗地朝鸿落移去。
鸿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霍疏予轻笑起来,承月实在胆小了些,她算是尊使里最温和的了,其余两人那才叫杀气腾腾。
她看了一圈,低声问:“天魔回来了吗?”
紫衣男子微笑着说:“不曾回来,不会走了曜尊使的老路吧?”
她微怔,天魔又跑到哪去了?莫非庄雪带他离开了天空城?
“天魔若是被封印了,尊使大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先前嗤笑的男子冷笑一声,走到了黑川上,汹涌的黑川水吞没了他的脚。
霍疏予淡淡地说:“你说得不错。”
男子没入了黑川。
鸿落皱眉说:“北徽越发放肆了,霍大人为何要纵容他?”
北徽出身卑贱,靠着不断杀戮进到高阶魔族,一心争夺尊使之位,却被霍大人制止。
霍疏予静静地靠坐在石椅上,看不清神色。
鸿落有些不虞,起身走出了大殿,承月连忙跟了上去。
殿外是黑暗荒凉的死地,远处的石堆上趴着几只小魔族,头顶的血月阴冷地照在死地上。
他朝石堆走去,小魔族们连忙坐起了身,讨好地说:“鸿落少主!”
“嗯。”
血红的月色照在他脸上,平添了几分狰狞。
他皱了皱眉,自从魔境被封入西方后,魔族们一直在荒凉凄冷的魔域中艰难求生,饥肠辘辘是常事,更多人开始自相残杀。
四大尊使中,霍尊使十分温和,许多魔力低微的魔族们便来到了霍尊使的地域寻求庇护。
他神情冰冷,竟欺压魔族至此!神魔大战后魔族被打入了最底层,成为世间各族中最低贱的一族,人人谈魔色变,恨不得得而诛之。
承月感受到他的魔力膨胀,疑惑地问:“鸿落你怎么了?”
他冷冷地说:“天道欺我魔道,神族罪该万死!”
承月低下了头,魔族境遇凄惨,好不容易封印破裂,逃出魔境的魔族们到了人间却被修士诛杀。
许多魔族并不伤人,对人间万物十分畏惧,躲到了人迹稀少的荒漠,与妖族争抢吃食。妖族狡诈,杀死了无数魔族。
胆小的魔族不敢去妖族,只能藏身在人族中,胆战心惊地寻求吃食,生怕被人发觉身份。
他们魔族怎会沦落至此?世间诸道并行,唯独没有魔族的立足之地。
前方巨石后走出了一个人,冷酷的眼睛里满是杀气。
鸿落停下了脚步,望着他说:“北徽,你在这里做什么?”
北徽冷笑一声,从腰际抽出了一柄瘆人的巨斧,斧上鲜血淋漓。他把斧头举到眼前,血月下阴森可怖的脸上露出了狞笑。
承月的脸色冷了下来,该死的北徽又吃了同族!正是由于北徽这样的魔存在,世间才会对魔族赶尽杀绝!
鸿落大怒,瞬间与北徽缠斗在一起,沙剑将斧头死死缠住,两人凶狠地挥爪,誓要将对方撕成碎片。
沙石漫天,魔力肆意膨胀,两人在空中打得血光四溅。
承月有些担忧,北徽一直偷袭其他同族,所用招式诡秘阴险,鸿落擅长远战,近身未必是北徽的对手。
他恢复了原形,化作一根银色的尖针猛地扎进了沙尘中,尖针刺向了北徽的头。
“哐!”巨斧挡开了尖针,北徽瞬间落到了地上。
鸿落握住尖针落在了北徽对面,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北徽。
血滴落到尖针上,承月抬起头看到了他脸上的爪痕,怒吼一声从他手中飞了出去,黑色的光芒刺向了北徽。
北徽挥着巨斧抵挡着疯狂的尖针,面前的沙子猛地朝他扑来,他连忙跃到了空中,脚下的沙子紧追不舍。
鸿落的身影消失了,满天黑剑猛地扎下,将他上下包围起来,他只得往右蹿了出去。
“噗!”黑血喷了出来,银色的尖针刺穿了他的胸口,将他钉在半空中。
黑剑停下了,鸿落站在最高处的黑剑上俯视着他,血月挂在鸿落头顶。
北徽唾了一口血,恨恨地看着他说:“像你们这些自诩高贵的人懂什么?重建天道,争得魔族的一席之地?简直是痴人说梦!看看那些逃出魔境的人,哪个不是夹起尾巴乞求人族的残羹剩饭!”
他狠狠地说:“没出息的东西,我见一个杀一个!人族不过是些废物,就该杀光人族,呸!”
人族才是最底层的一族,当魔族的口粮都不配!明明无能,却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宽广的地域,他们魔族却只能龟缩在腐烂凄冷的结界中数千年!
他最恨的就是无能的东西,魔道封印早就破了,人族一只手指就能捏死,大多数魔族却是畏缩不前,宁肯呆在腐朽的魔境忍饥挨饿也不肯出去。
都是些奴颜婢膝的东西!数千年的封印将他们的尊严关得粉碎,永世也只配跪着乞食!
魔族明明是当世除了仙修最强的一族!
鸿落看着他痴狂的样子,嫌恶地说:“你只会欺软怕硬,吞食魔力低微的同族,袭击手无寸铁的人族。凡不如你意便要杀死,对同族毫无悲悯之心,难怪霍尊使不许你争夺尊使之位!”
北徽睚眦欲裂,凶狠地说:“呸!你这个废物,连个女修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话!”
鸿落无能至极,他看着就来气,特地蹲守在巨石后准备了结他,然后再出去收拾那个女修士。
鸿落眼神一冷。
“轰!”北徽被甩到了地上,胸口的黑洞汩汩冒着血。
承月化成人形,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说:“哎呀,又弄脏了,我要去换一身!”
鸿落绷着脸走远了。
血月凄冷,北徽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意,鸿落真是天真,妄想改写天道,争得魔族在世间的一席之地。
还不如杀光人族,将人族的地盘抢过来。
他闭上了眼,没有人懂他。
身边传来窸窣声,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任人吃了便是。
“哥哥,你饿了吗?”
他睁开眼,一只小小的魔族蹲在他身前,用爪子点了点凝固的血水,棕色的大眼里满是好奇。
“走……走开。”
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这么点大的魔族还不够他一口。
小魔族吓了一跳,犹豫良久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色的团子送到他嘴边,有些自豪地说:“这是黑城来的,十分香甜。”
他愣了愣,低声问:“谁给你的?”
小魔族指了指头上的角说:“我从通天大人手里换的。”
北徽愣愣地看着她头上仅剩的一只角,一股怒气冲天而起,该死的通天贩子,竟哄骗孩童用魔角换外界的饭团!
他撑着剧痛坐起了身,小魔族吓得捂住头蹲在地上。
他冷冷地说:“我不饿,你吃了吧。魔境不太平,你不要瞎跑,去霍尊使殿中吧。”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捂住血洞朝石堆走去。
魔族没救了,彻底腐朽了。
他满心愤恨,有些魔族实在该死!等他伤好,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些畜生不如的通天贩子。
腥臭的风吹过,鸿落停下了脚步,朝猩红的远方望去。
承月有些疑惑,前方什么也没有啊?
鸿落静静地说:“血月永不坠落,魔族长缚数千年。有朝一日,我要让魔族活在炽阳之下,共享人间熏风。”
北徽行事决绝,对堕落的魔族失望至极,大肆残杀同族,逼着同族去往人间求生。
他不认同北徽的做法,人间没有魔族的容身之地,他便要辟出一方乐土,让魔族也能光明正大地在太阳下生存,再也不用畏缩地挤在封印之中苟延残喘。
承月点了点头说:“天道有失公允,竟不许我魔道出现于世。虽有嗜杀魔族存在,可人族不也分好人坏人?”
鸿落穿过了破损的封印线,落在了冰凉的黄沙上,满天繁星在天穹闪耀。
承月也走了出来,神清气爽地说:“嗯,还是人间好,夜风真真凉爽。这时辰文娘子还在睡觉,我这破烂衣裳也换不了。”
鸿落看了他一眼说:“你倒是好这些绮丽之物,先去黑城守着,若有仙修进城便杀了他。”
承月点了点头,仙修进入黑城肆意猎杀魔族,实在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