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天空中,漂浮的云层边上镶着金边,一轮月在云层的包围下缓缓露出头来,淡淡光芒洒在广阔的漠上。
远处微风吹过,一团团巨大的枯草开始滚动起来,惊起了潜伏的沙猫。沙猫猛地蹦起一脚踢开了草团,闪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
野鹤忍不住微笑,夜里的沙漠倒是生机勃勃,各种小东西来回出没。
一团枯草猛地滚向她,她灵巧地侧身避开,荒漠上尽是滚动的大草团,看起来好不壮观。
又一团枯草滚了过来,她看着聚拢的枯草团冷笑一声,没完没了还。
“轰!”枯草团瞬间燃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小东西们,沙猫和沙鼠纷纷立起身观望。
野鹤被火圈围在了中间,她冷淡地看着停在圈外的一团枯草,枯草中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随即一只沙猫爬了出来,稳稳地踩在草团顶上,嘹亮地喵了一声。
“嗯哼。”草团后传来一声轻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直直地指向野鹤。
野鹤微微挑眉,敢在漠上跟踪她,倒是有几分胆量。
一张神采奕奕的黑脸从草团后探出,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嘿嘿,这位道友请留步,道友身姿矫健,一看便知乃是海外高手,想必是满载而归。”
男子摇头晃脑地走到她跟前,故作神秘地说:“鄙人不才,乃是月申仙山特派来迎接你的。”
野鹤只觉得莫名其妙,这男子吃错东西了?
男子哈哈大笑,爽朗地说:“道友果真机智,其实今夜鄙人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野鹤冷淡地说:“本人一无钱财,二无技艺,恕不能相助!”
说着就要走,男子连忙拦住她。
“哎,道友莫急道友莫急。”他从怀中摸出一枚弯月玉佩递给野鹤。
野鹤微微抬眼,月申仙山的信物她还是认得的。
男子不再装腔作势,轻咳一声说:“实不相瞒,鄙人乃是大漠贩子,专门在漠上收取货物。观道友行路方向,似是准备去黑城流光街,流光街鱼龙混杂,不如道友将货卖给我……”
野鹤凉凉地看着他。
男子败下阵来,干笑说:“嘿嘿,道友眼神似月光,倒令鄙人不敢直视,以免亵渎。”
野鹤嗤笑一声,她全身裹在厚重的长袍下,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要说有光,那也是凶光。
男子一脸诚恳地说:“流光街路途遥远,道友何必跋涉,不如就近将货卖给鄙人,鄙人定会给道友满意的酬金。”
野鹤想了想,她是来捉拿高阶魔兽的,不想来了二十几日竟没有发现它的踪迹,低等魔物却抓了满满一镯子。若是到流光街去交货,来回路途遥远,白白耽搁了她的时间。
男子见她眼神微沉,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好奇地问:“不知道友有些什么货?”
野鹤睨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你总不会在这荒漠上收货吧?”
男子微愣,飞快地说:“自然自然,鄙人虽身单体弱,易货一事却不会冷落了道友,道友随我去仙乐寨吧,正好瞧瞧可有需要买的东西。”
野鹤眼皮微跳,此人好厚的脸皮!竟然堂而皇之地说他身单体弱,她隔着厚重的衣料也能看出他结实的手臂轮廓,分明是个近战高手。
男子笑得光风霁月,示意她跳到枯草团上。
野鹤连忙跳到了巨大的枯草顶上,男子打了个手势,枯草团飞快地在沙地上滚动起来。
越往前灌木丛越多,沙子也越发板实,地上出现了许多碎石粒,隐隐可闻远处的人声。
野鹤有些惊讶,沙漠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男子悄悄打量着她,瞧她模样便知初来大漠,想必还不知漠上风物人情。
他把脸转向了一边,眯起眼睛笑得只剩雪白的牙齿,这可是肥羊啊,嘿嘿嘿。
前方出现了一排明亮的火把,一个被枯草团围起来的简易寨子出现在了沙地上。
借着火光,野鹤看清了寨子门上的牌匾:仙乐寨。
她嘴角微微抽搐,荒凉漠上的草寨也配叫这个名字?
似是感受到她身形微滞,身旁的男子笑眯眯地跳下了枯草,做了个大开大合的手势说:“道友请进!”
野鹤走进了寨子,寨子里人来人往,既有身形飘逸的海外修士,又有轻纱软裘的天空城女郎,还有一些装束严谨的百姓,都在各式各样的摊位前流连。
她有些咋舌,里间竟如此热闹。她打量着四周,心头暗自钦佩,月申仙山阵法果真独步天下。
这里头分明是阵法空间,在狭小荒凉的沙地凭空造出如此富丽堂皇的长街,实在令人惊叹。
长街上干干净净,一丝沙子也无,似是在踏入寨子的瞬间便将尘土吸尽了。
她看了一眼精神抖擞的男子,敢在天空城大漠里建寨,这男子实力深厚。
一个扎着发包的女童跑了过来,欢喜地问:“昭旭大人,我要的宝石带回来了吗?”
男子惋惜地摇头说:“咦?我竟忘了!”
女童不依不饶地说:“快给我,说谎不入轮回!”
男子转过身对着野鹤拱手说:“失礼了,鄙人竟忘了自报家门,鄙人昭旭,月申仙山之人。”
“野鹤。”野鹤随意地说。
昭旭随手将一枚红色的宝石抛出,女童飞身接住了宝石,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野鹤眼神微深,仙乐寨里倒是藏龙卧虎。
长街上游人如织,挑选着心仪的货物,白花花的银子不停砸在木盆里,清脆的声音让野鹤微微咧开了嘴,真金白银的声音真真悦耳。
她的十指在长袍下不停地抓挠着,她在漠上灰头土脸地抓魔物,这些人在这里挥金如土。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蠢蠢欲动的念头压下。这里不是惊逐,强取豪夺行不通的。
昭旭带着她穿过横街,来到了一处明珠装点的铺子前。
守在铺子上的大汉满脸笑意地说:“昭旭大人,有新货到了吗?”
昭旭满脸期待地看着野鹤说:“道友,快将你的货拿出来。”
野鹤从空间镯里丢出了一大堆低等魔物,一眼不眨地看着大汉。
大汉有些吃惊地说:“小友只有这些?”
野鹤冷冷地看着他说:“不够?”
大汉有些为难,一旁的昭旭干笑说:“道友,你有所不知,黑城虽荒凉,漠上却有宝矿和玉脉,还有许多珍奇草药,如今的买家喜欢这些稀奇的玩意儿。低等魔物却是极少有人要,毕竟它们低智残暴,既不能做灵宠,又不能入药。”
野鹤一脸愕然,没人告知她此事,她还以为既然有人悬赏魔物,魔物应很值钱。
大汉挑剔地从瑟瑟发抖的魔物中挑选了两只强壮的,嫌弃地说:“这两只可以用来掘井,余下的不要,收着还白白吃喝。”
昭旭无奈地说:“野鹤,你怎么不带点宝石出来。”
野鹤冷哼一声说:“这两只多少银子?”
大汉想了想伸出了两只手指。
“二十两?”
大汉摇了摇头。
“二两?”
大汉点了点头。
野鹤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敢情她这么卖力在漠上抓的魔物,竟是一文不值!
她气鼓鼓地说:“三两,全卖给你!”
大汉十分犹豫,昭旭见状当起了说客:“秋叔,你便收了吧,也许有人买来当灵宠呢,这位道友以后会是你的常客呢。”
大汉最终给了三两银,买下了一大群魔物。
野鹤郁闷地跟着昭旭朝长街走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衣带生风,几个嬉闹的孩童举着肉串从两人身边跑过,肉香味飘进了野鹤鼻子中,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昭旭似是未觉,只是眼神越发晶亮,指了指另一条长街说:“吃食街在那边,我们过去吃些小食吧。”
野鹤顿了顿说:“不必,我倒是不饿。”
昭旭悄悄转过了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大步朝小食店走去,嘴里大声说:“折腾了半夜,鄙人却是饿了,你同我去瞧瞧可有好吃的。”
野鹤暗暗叹气,跟了上去。
两人坐在木桌上,昭旭要了两碗汤面,一大把烤肉串,并两个小烧椒碟子,热情地招呼野鹤吃。
野鹤也不再客气,飞快地取下面纱,大口吞起汤面来,一手抓起肉串便塞到嘴边。
昭旭有些好笑,原来她长了这么一张其貌不扬的脸。瞧她狼狈的样子,想必在天空城混得很差。
他闷笑一声,黝黑的脸上仍是一派平和。
两人吃饱喝足,走出了小食店,野鹤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说:“多谢昭兄款待,今日之恩必不忘。”
昭旭摆了摆手说:“夜已深,道友可要在寨中歇下?”
野鹤摆摆手说:“不了,我风餐露宿惯了。我准备回漠上寻找宝石和玉脉,找些值钱的东西来卖。”
昭旭也不强求,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友,一切小心,寻到宝贝又到仙乐寨来,鄙人还宴请道友!”
野鹤笑了笑,拢上面纱走出了寨门。
凉风吹着沙石,她回头看去,是一片荒芜的沙地。
今夜的一切仿佛幻境,而饱胀的肚皮却证明仙乐寨真实存在。
她叹了口气,月申仙山着实厉害,阵法出神入化,难怪昭旭能在艰苦的大漠活得如鱼得水。
她沉默地朝黑城西北方走去,抓捕高阶魔兽的悬赏令还在身上,她不能就这么离开黑城。
仙乐寨里此时炸开了锅,几个修士艳羡地看着彪悍的大汉,大汉嘿嘿一笑,谄媚地看向了昭旭。
昭旭笑得像只狐狸,指了指膘肥体壮的两只大魔物说:“这两只立即扔到井下去,剩下的运往月申。”
大汉扛起两只大魔物就走,剩下的魔物被一个高个修士吸入了阵法,随着阵法转动,高个修士也消失了。
大汉出现在了荒漠上,朝前方岩丘走去,一个深沟出现在岩丘后。
岩丘上饮酒的男子笑了:“咦?这两只倒是壮实,谁抓到的?”
大汉嘿嘿地说:“一个女修士。”
说着将魔物扔进了深沟,惨淡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沟底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魔物,抓着尖刀费力地挖着坚硬的岩石。见有新魔物丢进来,它们也只是抬了抬眼,依旧木然地掘着井。
日头已高,野鹤拿下了盖在眼睛上的纱布,扒开沙子坐起了身。
她连夜回到了最初遇到高阶魔物的地方,埋伏在沙丘后守株待兔。只要那夜的魔物落单了,她便能将它拿下。
在沙子里晒了大半天,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出现,连沙猫也懒得出来转悠。
她叹了口气,拿起长剑走到了岩丘的阴影下,终于凉快了些。
口袋里只有三两银,她已经下定决心再守最后一日,若是今日没有抓到高阶魔物她便回惊逐了。
直到太阳西沉,她仍是一无所获,只得无奈地背起长剑朝城里走去。
太阳余热仍在,热风吹进了黑城,吆喝的商贩抹了抹汗,卖力地朝街上身姿曼妙的女子喊:“西瓜,大西瓜,冰冰凉凉的大西瓜哎!”
几个披着轻纱的女子嬉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纯净的蓝眼中盛满了笑意,并不去买。
小贩也不气恼,爽朗地端起海碗喝了一口烈酒,气息悠长地唱起歌来,不时敲着脚下的小鼓。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异香,似檀香又有一丝辛辣,偶尔飘过一丝烤羊肉的香气,令人闻之大馋。
野鹤全身裹在灰色长袍中,只露出了一双疲惫的眼睛,慢慢地走上了长街。
她打算变卖手镯里的符纸和丹药,然后租借一匹骆驼回赤城。
黑城中设有奇珍异宝的易市流光街,穿过这条长街便是流光街。
余晖洒在她身上,她随意地侧头看了一眼,与一双墨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惊愕地张大了嘴。
鸿落冷哼一声,理了理宽大的衣袖,雪白的手腕被墨蓝锦衣衬得越发似雪。
野鹤有些目眩,这雪色若是美玉,只怕值不少银子。
一旁的紫衣男子眼中有一丝笑意,意味不明地看了鸿落一眼。
承月有些惊讶,这满身沙土的女子怎么有些眼熟?
野鹤揉了揉眼睛,直直地瞪着三人。她在漠上顶着烈日蹲守了他们一天,想不到竟在这里碰上了。
她环顾四周,见黑城城民满脸安然,她只得作罢。
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木桌旁坐下,似笑非笑地低声说:“这世道当真变了,魔物竟能人模人样地跑到闹市中吃酒。”
承月终于认出了她,指着她说:“你……你……”
鸿落嘲讽地说:“阁下不是在漠上捕捉低等魔物吗?怎么有空到城里闲逛。”
“哼!”野鹤冷哼一声,一把扯下面纱扔到地上,抓起桌子上的酒坛就灌了起来,灌完还不忘打了个嗝说:“嗯,好酒,好酒!”
鸿落满脸嫌弃,扇了扇扑过来的灰土。
野鹤砰的一声将酒坛放在木桌上,阴郁地说:“低等魔物一文不值,我还抓来作甚?”
她瞪着鸿落说:“也不知你们从哪里来的银钱,竟是花也花不完。”
紫衣男子轻笑说:“姑娘喜欢银钱,何不到魔境来,魔境遍地是银山。”
野鹤瞪大了眼,手指不安分地抓了起来。
鸿落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低等魔物仙修收二两银子,品相好的五两银子,阁下是得了银子还骂不值钱。”
野鹤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有怒气浮出,小脸涨得通红。
“昭旭,你这个天杀的狗贼!”
她仰天大吼,木桌瞬间被炸得粉碎,她提起长剑就走。
街上行人吓得四散奔逃。
鸿落三人嗤笑着换到了另一张木桌上,承月抛出一锭银子,让店家再上了些酒菜。
野鹤停下了脚步,她忘了昭旭那个天杀的在哪里了。
她灰头土脸地走回了木桌,谄笑着说:“公子这桌真真热闹。”
鸿落支起头看着她,冷淡地问:“你卖了多少银子?”
野鹤快哭出声来:“三两……”
饶是处变不惊的鸿落少主也被惊落了下巴,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承月早已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笑得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