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麻木地看着宋欢,她说,乱伦一事是假的,她操纵了天墨的画面,只要天墨捕捉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就能随心所欲制造自己想要的画面。
因此她潜入了后宫,为的是捕捉赵元瑾与侍卫的画面,不成想遇见了云止兄妹对弈,她将计就计,设计了两人的不伦画面。
以先帝对天妃的宠爱,对倾云的疼爱,得知此事云止必定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云止是赵元瑾的眼珠子,那她就扣掉她的眼珠子,让她好好尝尝痛入心扉的滋味。
宋欢恶狠狠地盯着赵元瑾,当年入宫,明明她才是内定的太子妃,这贱人在宫宴之上设计将她推下未心湖,害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尽湿,被宫中侍卫救起,最后委身嫁给了卑贱的三品侍卫。
想她宋欢,出身襄彝千年大族宋家,门第高贵,乃是午云一等一的贵女,论身份比赵元瑾这等粗俗军功之家的女儿还高。
况且宋家还是开国九族之一,若不是中计,怎会嫁给一介武夫?即便不能嫁给云缜,也是王妃、国公夫人,天之娇女的宋家女,怎会如此低嫁?
赵元瑾木着脸看着她,这张皱纹已深的脸布满怨气,唯有一双眼睛却又明亮如初,甚至因为得意而光彩摄人。
年轻时这人的容貌与才情曾膈应了她整个年少时光,直到她落水、匆忙嫁给了侍卫。
如今被她囚在了冷宫一年,做尽肮脏苦累的活计,冷宫之人肆意磋磨与欺压,让这人再也不能风光无限地站在她面前,年少时的意气之争与辛酸苦辣感终于消散殆尽。
可那又如何?她面前这个疯癫仇恨的妇人,与她同龄却被磋磨地像个六旬老妇,她看着她并无任何快感,因为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站在了她不能企及的高度,她早就赢了。
输的是宋欢,她输了整个人生,世家大族之人,输在了闺斗之中,本身就是弱者。连闺阁女儿家的争斗都赢不了,如何在千年世家立足?即便嫁入王侯世家,也当不下掌家娘子。
因此从她落水那一刻起,便已是弃子,宋家不会为了一枚弃子与如日中天的赵家对上,更不会为了她与宫中对质。即便知道她赵元瑾暗算了她,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见着她只能弯腰行礼。
而今天,这枚宋家弃子,竟然告诉她她输了,她输掉了所有所爱之人,深爱的夫君,疼爱的儿子!
赵元瑾“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宋欢面前,“啪!”一巴掌将宋欢扇到了立柱旁,她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襟,将她拖回原来的位置,狠狠一扔。
“啪嗒!”宋欢的头碰到坚硬的大理石上,撞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地顺着额头流到衣襟上。
门外候着的梵浅闻声敲了敲门说:“太后娘娘,可需要奴婢……”
“不必,守在门外!”
宋欢哈哈大笑,眼神疯狂地瞪着她,看着她麻木狠绝的脸开口说:“赵元瑾你这贱人,当日算计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我早就说过,笑到最后的人是我,是我宋欢!”
宋欢缓了口气说:“你陷害我又如何?我虽嫁得卑微,李例却对我极尽宠爱,千依百顺,便是我将他母亲赶出李府,他也半句未说。而你呢?嫁给云缜又如何?云缜宠爱天妃世人皆知,你便是有千般手段,也只得了个云止。赵元瑾,独守宫中的滋味可好受?”
宋欢的脸色愈加奇异欢快起来,多年的委屈不甘爆发出来,她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几年。每一天她都在后悔懊恼中度过,看着亲人一一离她远去,她知道自己已沦为弃子,在宋家这种大族中,争斗激烈,谁也不会关注一名弃子。
嫁给李例她心不甘情不愿,对他极度冷酷,可他对她一往情深。他说当日他本不该下去,上面有交代不许多事出手,可他倾慕她已久,看着她溺死湖中他办不到,最终他还是跳入了湖中,在湖底找到已然不动的她。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心慌多恐惧,他紧紧抱着她,度气给她,最终娶到了她。
李家小门小户,能娶到宋家嫡女是他的福气,他终生难忘抱着她的那一瞬间,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即便溺死湖中他也心甘情愿。
娶了她李例的仕途也就此停滞,从御前侍卫慢慢沦为巡逻守卫,她的身份随他日益低贱,昔日的宋家女沦为京城笑柄。
风水轮流转,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赵元瑾憎恨绝望的脸,她突然觉得十分畅快,天道诚不欺她,赵元瑾终于得了报应!
当日落入湖中过久,她身子受损终身不孕,李例乃是家中独子,不愿另娶他人,李家就此绝后。
她蛰伏多年,好不容易潜入后宫,暗算赵元瑾不成,用云止威逼,没想到赵元瑾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囚禁官眷。
紧接着云缜暴毙,京中风云变幻,旁人四下猜测,她却知道是赵元瑾动手了,以她对她的了解,赵元瑾应是对倾云动手被云缜察觉,除此以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赵元瑾此人心狠手辣,连皇帝都敢下手,捏起她更不在话下,她只有捏住天墨才能保命。
赵元瑾喘着大气退坐到椅上,脸色晦暗地望着宋欢。宋欢此人空有其表,论手段论谋略皆属下等,若是她当真如此能忍,又岂会三番两次对李家人翻脸,平白给人看了笑话。
看来她也是一年前才知道天墨能操纵画面,否则又何须等到十几年后才动手?那她是如何发现的?当年的皇后把玩多年也未曾发现其中奥秘,难道宋欢运气如此好,竟被她发现了?
宋欢看着赵元瑾游移的眼神轻笑一声说:“太后娘娘在想什么呢?有什么疑问不妨直接问我,还是说你不敢?”
赵元瑾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双目如炬地盯着她说:“哀家的确好奇,以你这等驽钝的资质,怎会发现天墨的秘密?”
宋欢嗤笑,驽钝又如何?终究是她赢了,赵元瑾杀了云缜,与云止母子反目,午云狼烟四起,事到如今她有什么底气在她面前摆谱!
宋欢侧过头将血擦在了上臂衣袖上,回头冷冷地看着她说:“太后娘娘说的不错,我的确驽钝,这等秘密自然不是我发现的,而是有人特地告诉我的,我一琢磨果然知道了秘密。”
赵元瑾皱眉看着她说:“什么人会特地告诉你这等秘密?你就不怕有诈?”
她心中不安,隐约觉得有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她与宋欢积怨已深,所有恩怨被一枚天墨引燃,最终导致了午云内乱,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她走在了不能回头的路上。
宋欢不屑地说:“有诈又如何?午云与我何干?只要看到你痛苦我就痛快了!”
她说着疯狂地笑起来,笑到最后眼泪不停地涌出,她尖叫起来说:“赵元瑾你这贱人,你让我的一生都不痛快,为了报复你,我拿他去换了……换了这个秘密……”
宋欢开始大声嚎啕说:“我要你痛不欲生,要你永远活在地狱中,日日受折磨……”
她声音越来越低,苍老的脸上血迹斑斑,带着深沉的悲哀。
为了得知这个秘密,她拿了最信任她的人去换,她把李例给了那人试剑。
看着李例毫无防备地走到那人身前,被一剑刺穿,他当时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人,接着扭曲着身子朝她跑来,颤抖着朝她喊:“快逃,阿欢,这人有异,逃……”
他的身子轰然倒下,落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血溅了她满身,她木然地望着地上不动的人,眼泪开始往下流。
这个男人是真的死了吗?她想,原来她会为他流泪,她还是会流泪,她以为她的泪早在出嫁前被关在宋家祠堂时就已流干。
宋欢突然抬头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叙旧吗?哼,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云止死了!”
赵元瑾一个激灵,声音传遍大殿:“你说什么?云止死了?”
回声空荡荡的,像落进枯井的石子,激起一片死寂。
声音传到殿外,院中候着的宫女太监们一阵颤抖,梵浅沉着脸朝院外招了招手,一行脸色冷肃的带刀侍卫无声地走了进来,将瑟瑟发抖的宫人们押了出去。
没有人出声,所有人一脸死寂地出了院门。阳光洒在院内,蓝花楹枝丫倒影在光滑的地面上,整个院子显得安静而空旷。
赵元瑾呼吸急促,脸色青白交加地说:“宋欢,你不要危言耸听,哀家不是吓大的。哀家这些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你若是再乱说话,我就叫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赵元瑾阴森森地说:“皇帝正在召陵平乱,哀家也想通了,终究是母子,没得为了个捕风捉影的消息伤了情份,哀家这就昭告天下,下令平乱,迎回皇帝。”
宋欢扯着老脸笑起来,嘲讽地说:“太后娘娘终于想通了,只可惜云止已经死了,现在下旨说不定能迎回尸首,只不过南境闷热,只怕太后娘娘只能迎回一捧灰了!”
“闭嘴!你这老虔婆!开口闭口诅咒新皇死,哀家撕烂你的嘴!哀家要将你宋家斩草除根,将李家斩草除根!”
赵元瑾暴怒,冲到宋欢面前就是几巴掌,打得宋欢脸皮高肿,青紫一片。
宋欢七窍流血,一双浸血的眼珠死死瞪着她,一张嘴几颗牙和着血水喷了出来。
“咳咳……云止那个杂碎……死得真好,死在了畜生口中,真是……痛快,咳咳……”
宋欢开始呕血,赵元瑾疯狂地扇着耳光,将宋欢扇倒在地。
“闭嘴!贱人!云止好好的呢,云止在召陵平乱,赵尚在军中跟着,他不会让他有事,他是云止的表哥!”
宋欢倒在地上不动了,赵元瑾一脚踏在她脸上说:“赵尚会把云止好好地带回来,不日他们便会回到都宫,听清了吗贱人?”
没有回应,宋欢软软地倒在地上,一摊血水将她包围,她的脸泡在了血水中,身上破旧的棉麻宫女裙已经湿透。
赵元瑾踩在血水上滑倒在了她身旁,木木地望着她逐渐冰凉的身子,未时的阳光落在殿外,殿中一片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