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野鹤睁开了眼,矿坑里十分温暖,她收起了身上盖着的裘袍。
昨日她返回矿道将孤魂野鬼抓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漏网之鱼吓得藏在矿道里不敢冒头,她便大摇大摆地躺在温暖的矿道里歇了一晚。
外头有些阴冷,野鹤打了个冷颤,入眼是一片湛蓝,远处的湖水闪着光。
她看了一眼脚下的矿山,经她搜寻过的矿山十分干净,想来再难有孤魂野鬼敢作祟。
她摸了摸空间镯,翻身下了矿山,朝远处的湖泊走去。
纯净的蓝天下是一望无垠的蓝湖,湖岸上堆积着层层洁白的盐块,再往岸上是无边无际的褐土,沙石轻轻滚动,一派安谧。
野鹤静静地蹲在湖水前,清澈的湖水倒映着纯净的蓝天白云,远空大朵白云翻滚着,十分耀眼。
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人,她忍不住站起身朝无边无际的天幕看去,高原上的寒风呼啸而来,刺骨的同时又夹杂着耀眼的日光暖意。
她长舒了一口气,世间竟有如此美的地方,站在湖岸忍不住想沉浸湖中,让纯粹的湖水吞没所有污垢,洗去心上所有的阴暗。
她把手伸入水下,微微用力便捏碎了一块盐石,白色的粉粒在湖水中飘扬。
天地安谧,雪白的云朵在湛蓝的湖水中翻动,赐她满面纯净。
她按了按眼角,无论如何,世间总有美的东西,活着总会让人心生感激。
她不经意地回头,一个长袍男子安逸地斜躺在石头上,朝她笑了笑。
野鹤微惊,这男子几时来的?她竟毫无知觉。
见她脸色微沉,男子连忙坐起身说:“小姐勿怪,我见小姐沉迷于盐湖风光,故未出声。”
他指了指一旁冒着热烟的茶壶,示意野鹤喝杯热茶。
野鹤看着地面铺好的兽毯,意识到这男子一直在此,倒是她闯入了男子眼前。
她轻咳一声,淡淡地说:“你说这是盐湖?”
男子和善地笑了笑说:“小姐是海外修士吧?北境无人不知西境盐湖,这可是王上从前的封地。”
男子在毡布上擦了擦手,将切好的熟牛肉推给了野鹤,又替她倒了一杯茶。
野鹤并不去接,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荒僻高原上陌生男子的吃食岂可食?
男子看了她一眼,豪爽地说:“小姐当真谨慎。”
说着他便大口吃了起来,随意地指着盐湖说:“盐湖风光优美,乃是高原明珠,不少人慕名前来此地观赏,小姐倒是会找地方。”
野鹤不置可否,淡淡地说:“你也是吗?”
男子微愣,随即摆手说:“我却不是,我要去悲迦神山,不过是路过盐湖。”
野鹤眯起了眼。
男子放下了牛肉,用毡布擦了擦嘴说:“小姐为何神色微变。”
气氛有一丝凝滞。
匕首从袖口滑到了野鹤手上。
男子微笑着说:“小姐何必惊慌,我不过是去朝拜神山。在下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所事事之徒。”
野鹤恨不得一巴掌打在他欠揍的笑脸上,凭空出现在她身后,还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男子笑得明媚,拱手说:“未曾自报家门,实在失敬。我叫天光,不知小姐芳名?”
野鹤看了他一眼,天光?这名字可不是凡人能用的。
见野鹤不说话,天光笑了笑,站起身说:“听说盐湖下封印着美貌妖怪,见了她便能实现一个心愿。我瞧了半日,除了一汪湖水别无他物,倒是大失所望。”
野鹤发出了嗤笑,他明显是说给她听的,以为她会上当?
天光收起了地上的东西,朝她拱拱手别过,潇洒地往悲迦神山走去。
野鹤只觉得莫名其妙,一脚踢飞了盐石,湖面发出脆响,一圈圈涟漪荡开。
她静静欣赏着绝美风光。
天光走到了一堆岩石后,一个穿着褐色袍服的少年睡得正香,嘴里嘟囔说:“天光,你回来了?见到盐湖妖怪了?”
天光好笑地说:“见是见到了,是不是妖怪就难说了。”
“什么?连你都分不出?我去看看!”
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眼冒精光地拔出了剑,就要冲出去。
天光连忙拦下他说:“瞧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是个女修士,哪座仙山的倒不清楚。”
少年失望地瘪嘴,扯了扯身上的袍服说:“天光,都说你们北境漠上多妖兽,我们二人来了十几天,碰上的妖兽屈指可数,这哪里能修炼啊。”
天光也十分无奈,他们可是专程来修炼的,再过一个月就是仙山大会了,师尊亲点他们二人出战,他们定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
少年一脚踢飞石子,没好气地说:“师尊他老人家也真是的,放着华瑜不用,非要点我们两个半吊子,念道是找不出人了吗?”
天光哈哈大笑,戳了戳少年说:“知微,要叫华师兄。”
寇知微拍开他的手,将袍服理正,懒洋洋地说:“也不知华瑜为何从不出战仙山大会,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他的念力,念道仙童的念力究竟如何谁也不知。”
天光耸了耸肩说:“罢了,先去悲迦神山看看,或许能碰上妖兽呢。”
寇知微噗嗤一声笑了,朝北方看去,大声说:“天光,你这可是过家门而不入。”
天光潇洒地说:“男子志在四方,我是崇丘弟子,可不是北境王爷。”
两人嘻嘻哈哈地朝前走去,东倒西歪的模样像极了鬼见愁。
野鹤在湖边烤着火,不时将馕饼翻个面,见馕饼鼓胀起来便用匕首扎了上去,捧着热饼子吃得一脸满足。
水囊不知何时破了,她只好干噎饼子,望着澄蓝的湖水她不由想起天光递给她的牛肉和热茶来。
她叹了口气,人有时非得争那口气,又是何必?
吃完饼子她站起了身,朝着盐湖看下去,湖里头真有神秘妖兽?
她纠结良久,还是决定下去看看,若妖兽真能实现她一个心愿,她要许什么愿望呢?若是没有妖兽,权当修炼,她还从来没有在盐湖下修炼过。
一张兽符烧了起来,海鸟带着她直冲湖底,澄净的湖水从头上飞过,她人已经进入了幽暗的湖底。
湖底十分阴冷,隔着海鸟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寒的气息,野鹤连忙取出狐裘披上,寒气减少了些,依旧冻得她瑟瑟发抖。
越往下越黑,明珠的光芒仿佛被湖水吞噬了,眼前只有惨淡的白光,无边寂静吞没着她。
她微微皱眉,这般阴冷的湖底哪里会有妖兽,她被天光戏弄了。
海鸟调转身子,打算飞上湖去,就在此时她听到了极轻微的叹息,连忙转头看去。
一个少年站在光中,长发飞舞,凤眼里满是笑意,贵气逼人。
她愣在了鸟背上,不敢置信地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朝虚空抓去:“云……云止哥哥?”
云止温柔地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野鹤深深地凝望着他的脸,喃喃自语:“你从来不曾入梦,又怎会出现在此?”
云止的身影乍然破碎,化成了一团水波,水波慢慢游动,一个人影慢慢出现。
野鹤的瞳孔缩小了,怒气崩出,“找死!”
一道蓝光打散了人影,野鹤大口喘着气,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影。
那人胸口微敞,紫发飞舞,一双澄净无邪的紫眸深深地看着她。
她冷冷地说:“窥探人心?果真有几分本事!”
漫天幽蓝的蝴蝶坠落下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你见到的,就是你不曾放下的。”
野鹤朝黑暗的水深处看去,一个女子的轮廓缓缓浮出,女子身后巨大的锁链拉直了。
这就是盐湖底下封印的妖兽,拥有撩拨人心的力量。
野鹤冷冷地看着妖兽,随意窥探人的内心乃是大忌,这妖兽留不得了。
符纸闪过,湖底突然蹿起幽绿的藤蔓,瞬间便缠住了女子,接着将女子绞杀,女子的头落进了水中。
野鹤神色冰冷,竟用了她一张五行符,这该死的妖兽,该死的天光。
她飞快地驱使海鸟带她出了湖,湖上十分安静,依旧是澄净耀眼的白云和日光,她却没了兴致,冷冷地朝北方走去。
盐湖风光寂寥,静静地在高原上闪耀。
湖底有人睁开了眼,一双雾蒙蒙的眼里满是寂寥,她已经说了,见到的就是不曾放下的,皆是虚幻。女子仍旧使出了符纸,倒是浪费了符纸,女子见到的都是幻境。
一声轻叹,眼睛慢慢闭上了,她已经是高阶妖兽了,却没有人愿意要她,她只能孤寂地困在湖底。
野鹤一路北上,往北境都城行去,她要去把赏金领了,然后直接回惊逐,在神山下丢了长剑,她得回去挑一把。
北境风物辽阔,六月天正是万物生长的时节,处处可见茂盛的草地,草地上盛开着各色野花,罕见的鸟兽在原上奔跑着,一派生机勃勃。
野鹤抬手间便射中了一只灰兔,飞快地将灰兔处理干净,就地生起了火,用匕首串着肥硕的兔子烤了起来。
原上不时有生灵立起身,好奇地朝她张望,她不禁笑弯了眼,都说北境蛮荒,也不尽然嘛。
夕阳光辉万丈,原上一点点黑了下来,寒气开始侵袭,几只眼睛在远处一闪而过。
野鹤微微侧头,北境果真多妖兽,她不过歇了两个时辰,就被妖兽盯上了。
她勾了勾唇,妖兽想必也能换银子,今夜是狩猎妖兽的好机会。
火光明亮,她将裘袍拉紧,侧头假寐,等着妖兽自投罗网。
远处蠢蠢欲动的妖兽开始聚集,围着她走了起来,却十分谨慎,并不靠近。
野鹤心头着急,她这么个落单的大活人这些妖兽在顾忌什么?北境妖兽这么胆小吗?
慢慢地妖兽开始散了,最后只剩倒头大睡的她。
她不由睁开眼,坐在火堆前烤火,不时加些木柴进去,火光照着她失望的脸。
而一处荒坡上此刻正聚集着不少妖兽,一只身形细长的妖兽唾了一口,不屑地说:“你们怕什么?不过是个落单的女修士,咱们一起上,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咱们吃的!”
几只小妖兽叽叽哇哇比划起来,气得一旁的绿头妖兽飞起一脚将它们踹飞了,绿头妖兽大声说:“就是,怕她作甚?一起去咬死她。”
群情激奋,就要去给那女修士点颜色瞧瞧,几只贪婪的大妖兽嘴角淌着口水,好不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虽说如此,却没有一只妖兽走下了土坡,大家口中豪言不停,余光却是瞄着对面,卖力地怂恿着对方出手。
一只黑色的妖兽无奈地挥舞着爪子,不是他不想吃仙修,实在是先前被那两个混小子作弄得够呛,他引以为傲的皮毛被烧得东一块西一块,活像只癞皮狗。
其他人也心有余悸,十几天前来了两个仙修,处处找他们妖族单挑,把他们打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已。
不像别的修士动则取命,那两个混小子一边叫嚣着要好好会会妖族,一边将他们折磨得不成妖形,随后将他们放了,要他们带话单挑妖族高手。
妖族历来谨慎,高阶妖兽都是独行,听说了这两个修士后纷纷避道而行,免得被他们缠上。
而妖力低微的妖族就没那么幸运了,落在那两个混小子手中,被扒光了毛的妖兽比比皆是,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那两个妖见愁也不知躲到哪去了,突然间又冒出个落单修士,指不定就是那两个混小子的阴招,谁敢贸然动手啊。
妖兽们叹了口气,仙修虽然滋补,却是个烫手山芋,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去抓几个城民来吃,再不济还可以去截杀魔力低微的魔族。
妖兽们慢慢散了。
朝阳万丈,野鹤揉了揉眼,这北境怎么回事,还说是妖族领地,连个影子都见不到,白白蹲守了一夜。
她打了个哈欠,将火堆扑灭,精神萎靡地朝城门走去。
北境的悬赏令由王宫发出,破了悬赏的修士需要去城中领赏金。
她叹了口气,这规矩也不知是谁定的,对她这种丢了长剑不能御剑飞行的人来说实在是劳身伤神。
她走进了赏金宅,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过来,她连忙将空间镯中的鬼魂扔出来,接着摸出皱巴巴的悬赏令说:“悲迦神山下的孤魂野鬼已捉,还请过目。”
男子取走了悬赏令,看着满屋的孤魂野鬼头疼地说:“捉了这么多,倒是难为你了。”
一锭金子扔进了她手中,她高兴地咬了一口,笑眯眯地说:“小事一桩,日后还有悬赏尽管发到惊逐仙山来。”
男子耸了耸肩。
野鹤出了宅子,在城中闲逛,好奇地把玩着北境的物什,入眼尽是些刻着火神尊仪的木剑和珠子。
她不由惊叹,北境之人当真用这些玩意儿驱妖?当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