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红梅白雪
因着晚上更加出不去,白泽故技重施,在白天挑个商队马车的车顶一趴,顺顺利利混过了搜查。
悬弩关外原有五十里荒无人烟的战场,如今放眼望去,战场成了雪原,天地留白,意境颇美,但多看一会便觉单调无趣。
白泽百赖无聊的耷拉着眼皮,就在它快要睡着之时,忽有虬枝傲骨的红梅林闯入眼帘。
梅花殷殷怒放,仿佛是无数军士以鲜血浇灌开出的永明之火,炙烈而鲜亮的燃在雪原之上。
至于花下之血或忠烈,或野心,或身不由己,早无人在意。
历史便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纷争中推动进程。
王朝更迭,千年一瞬,如浮光掠影,白驹过隙,还来不及惊艳就凋谢在尘埃里。
可是不经历昨日的碧血,如何有今日的丹青?从来没有人能一步登天,就像没有哪段历史能不经发展,凭空变换到鼎盛辉煌,永不熄灭。
这是万物的规律,也是世间的规则,亘古不变。
可穿越之子们啊,偏偏要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挑战天道,妄图随心所欲颠覆规律,打破规则,这本就荒谬。
马车吱吱呀呀留下两道辙痕,不紧不慢行驶,白泽任雪落一身,只抬着脑袋眺望灼灼梅林,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倾霜也悄无声息的飘出来坐在它身旁,怔怔看漫天细雪无声坠落,黑白分明的眼底映出一片烈艳。
难过吗?
她分不清,只是觉得心里有些许钝钝的、凉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总感觉这样旷阔的红梅白雪,有些人,该陪在身边一起看才对。
约摸半个时辰,梅林渐渐被抛在身后,只隐约余下一抹残红,南周边城则由一个黑点越变越大,清晰可见南周兵将。
到这一刻白泽似乎才记起叶倾霜是梁国百姓,而南周和梁国几年前刚停战,直到去年刚恢复通商,现今仍有大量失去至亲的百姓视对方国人为死敌,恨不得除之后快。
它悻悻问:“崽崽,你讨厌南周吗?”
叶倾霜自然是摇头,无所谓的回答道:“我活着时四海太平,跟南周没有家仇国恨。”
至于她死以后,三十载光阴,阴阳分隔,不与人通,哪怕天下倾覆,改朝换代,又与她何干?
这个回答正在白泽意料之中,它家崽小小年纪,总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清静,仙儿得嘞,可爱得嘞。
南周边城同样查路引查得甚严,白泽等不到商队慢悠悠排队,便跳下来挤在队伍里浑水摸鱼。
今日入城的人甚多,南州将士查人都查不过来,压根没空管四只腿的,一个没留神就让白泽大摇大摆进了城内。
边境小城不怎么繁华,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但岁末迎春的气氛却要比梁国强很多。
街头街尾挂着红绸,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红灯笼,一派喜气。
小孩子成群结队跑过雪地,白泽受欢声笑语感染,也吐着舌头咧嘴笑:“崽崽,要过岁旦了,南周岁旦很热闹的,你见过吗?”
叶倾霜目光淡淡扫过街道,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小摊贩在积雪里叫卖。
“没有,不过我知道,全天下的岁旦都很热闹。”
一年一岁旦,新年换旧年,对世人而言,除旧迎新的岁旦大抵是世上最好的节日了,天大的坏事都可以翻过去,万事皆可从头开始。
只是叶倾霜向来把岁旦看作一场不约而同的谎言。
明知人生不可能从头,做什么骗自己,若现状不可改变,明年复明年,有什么不同?
世事并不会因一个岁旦就对人手软,拖延之后,问题不是依旧存在么。
显然,她的思想偏悲观,所以即使如是想也不会与谁言说。
白泽赞同的点点头,煞有介事道:“那倒是,没有不热闹的岁旦,但南周一定是最最最热闹的那个。”
“为什么这么说?”叶倾霜仗着没人看得到,随意到小摊前看草编小玩意儿。
白泽脸上带着喜色,也跟着看草编:“因为我和临渊过得第一个岁旦就在南周,那时候我们刚下来就赶上了。”
它乐颠颠的回忆了一会,面露遗憾:“可惜没时间好好玩,一执行完任务就被下一个任务召走。”
“那时候很忙吧?”叶倾霜一路走一路看,间隙中可有可无的接了句废话,白泽却很认真的点头。
“贼拉忙,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三个用,话说回来,巍溟不也是分身乏术,才把临渊劈出来嘛哈哈哈哈。”
白泽尬笑了两声,见叶倾霜微微抬着唇角,神色淡漠非常,遂闭了嘴,散步似的跟着她慢慢悠悠踱步。
可白泽到底不是能憋事的性子,斟酌半晌,还是开口问出了心里疑惑:“崽,你是不是因为巍溟记恨上临渊了?”
“没有。”叶倾霜只是淡淡的否认,却不欲深谈。
白泽都察觉出来了,最近一说起临渊,她就兴致不高,爱答不理的,好像极不耐烦。
但她说没有,那就没有吧,反正它也没办法撬开她的嘴。
话题一转,白泽开始絮絮叨叨讲起南周的风土人情,从爱吃虫鸟养毒养蛊说到擅武弱文,头头是道。
叶倾霜听得有趣,不由发问:“你怎么连这都懂?”
她以为百兽先知只懂神鬼妖仙,竟然还懂人间,这就有点神奇了。
白泽骄傲的送过去个“有什么是爷不懂”的眼神,慢悠悠摇着尾巴,留下个背影。
叶倾霜笑笑,刚想跟上,身后却有一柄小巧锋利的弯刀破风而来,径直穿过她的魂魄,插在木柱上。
白泽警觉的蹿回来:“崽崽?!”
“我没事。”叶倾霜毫发无损的看了眼玄铁弯刀,而后漠然回头。
一名七八岁的女孩正阴恻恻盯着她,黑色瞳孔像化不开的墨般,幽深又沉郁。
叶倾霜回首对上她的黑瞳,神态镇静自若,不慌不乱,却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与之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