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声张，”这个楚襄一到关键时候就有些犯傻，“事情没那么简单。”

　　奋力爬山地钟毓婉心里也这么想。

　　最早她看见仵作验尸时，就感到奇怪。

　　按理说，大理寺的仵作大部分都是以经验和年岁论长短，年过三十居多，今天这仵作年纪也不过二十岁的模样，验尸不够仔细，大理寺怎会如此草率。

　　再有便是刚刚两人对尸体检查后的推测。

　　吴健守本人并不高，在军中以拳法著称，比他矮的不多。

　　矮个子里面比他力气大的更少，还得会基本医药用法。

　　仵作平日里验尸是要会药理的，还要同抬尸人一起搬尸体，体力并不差，再加上刚刚那小伙子虽然穿得多，但能看出来格外敦实。

　　的确很多人会怀疑到在场官员身上，但钟毓婉有一个在武将家中长大留下的习惯。

　　每每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她总会习惯性观察周围环境，还有身边人的姿态特性。

　　巧得是她与李云萧来得也早，从寺门口来往几人，她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容貌还是衣着都有了解。

　　在死亡时间，只有个别几人离开祭奠处。

　　既然寺院四周是围得水泄不通，那最有可能的便是杀手早就埋伏在寺院，伺机下手。

　　大理寺仵作并非常驻，而是有即聘制度，要求严格，很多人吃不了苦，不想后半辈子落得个不人不鬼的名声，就辞官回家干别的，就算是大理寺少卿也有很多不认识的仵作。

　　所以，最值得怀疑的，便就是那仵作。

　　这位仵作也不简单。

　　练家子二十岁青年人来当没什么出路的仵作，十有八九是被安排进来的。

　　至于是谁安排进来的，还未可知。

　　此事虽与她复仇无关，但刚刚明明对李云萧能重振名声有莫大好处，哪怕他丑陋，有过人之处也会让在场大臣刮目相看。

　　真不知道他在躲什么。

　　如果李云萧愿意对她坦白一些事情，俩人能联手，钟毓婉也就不必费尽心思想从旁门左路，让杨勉和欧阳檀冒着危险促成和亲。

　　罢了，既然两人都不愿意开口，那便耗着，看谁耐得住性子。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菩萨的供奉处。

　　来法缘寺的人多去拜前殿佛祖，后面菩萨香火没那么旺。

　　钟毓婉却觉得求菩萨也很灵验。

　　之前她想有一个李云川的孩子，好继承皇家香火，过了许久都怀不上，有时候急得她夜里流泪。

　　李云川劝他别急，一辈子这么长，他们总会有孩子的。

　　听人说观世音菩萨喜欢孩子，愿送子孙福分，她就来到这法缘寺磕了一百个头，诚心求子。

　　过了两月，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那日，应是她上一辈子最幸福的一天，拉着李云川又哭又笑。

　　拿出自己之前绣的小衣服，说了很多没用的话。

　　那个人抱着她安抚说，这个孩子会是太子，不会重蹈他与兄弟之间的覆辙。

　　可他最后都不愿意看那孩子一眼。

　　若问钟毓婉是否还想变成那一瞬间的褚琀秋？

　　跪在菩萨面前，她说不出谎话。

　　只能说，不知道。

　　低头时候，她看见蒲团上的泪水，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听说在菩萨面前流泪的人，前世是修行人。”

　　蓦然回首，一束光打在来者身上，像是来救钟毓婉脱离苦海。

　　看见李云萧的瞬间，她有种心安的感觉，周遭的流动也都安静下来。

　　心目皆安，则身安矣。

　　此时来的若是李云川，或许她会扑向过去，见到李云萧，却让她有机会抓住未来。

　　转身的钟毓婉带着泪眼看向他，这让面具后的人有些慌乱。

　　相遇的这些日子，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如此模样。

　　短短分开半个时辰，是什么让她如此伤心？

　　他嘱咐完楚襄，走到前殿门口，想到刚刚吴健守的尸体，怕钟毓婉也出了什么岔子，自己绕着绕着，就到了此处。

　　远闻有人哭泣，声音很小，却也悲苦。

　　近处一瞧，竟然是她。

　　带钟毓婉转过头来，那眼神，让李云萧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他素来与人很少交往，在小时候，周遭的人就告诉他要隐蔽自己的身份、性情。

　　自己近日来，见到这个钟毓婉却屡屡在情感上有起落。

　　就像此时，明明哭的人是她，连带着李云萧自己也揪起了心。

　　“可是菩萨欺负了你？”

　　想不到这个铁面木头人还会说笑话呢。

　　“菩萨大慈大悲，善恶分明，怎么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呢？”擦干眼泪站起来，不似刚刚看起来那般软弱。

　　见她不愿意说，李云萧也不再问。

　　“王爷为何也来到了这菩萨殿中，可是有什么想求？”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但凡是个俗人，总有一个想要的。

　　“没什么想求的，邪行亡乎体，违言不存口，何须在意心外之物。”

　　“那我便替王爷求一个身体康健，万事平安。”

　　希望能早早促成和亲之事，让他的寒毒祛除，也好让自己手中这个筹码多一份价值。

　　还有身上不再重合的历史轨迹，越来越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人志诚，念念回首处，虽有不见，却是灵山，不必长跪问道，于有量处求无量也。”

　　教训人的说辞是一套一套的。

　　“前殿怎么样了，大理寺有什么进展。”

　　“林厢那里还没动静，应是还没有查出来凶手是谁，再过两个时辰，太阳落山，众人便该回家了。”

　　“那凶手不是也……”

　　“这件事情你切勿插手，凶手蓄谋已久，今日行凶谨小慎微，那仵作背后定有主谋，如若我们有了动作，便是他在暗，我们在明，惹来的只能是祸端。”

　　“什么叫我们有动作，”钟毓婉笑，“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话需要对我说？”

　　李云萧把她拉起来：“本王不想瞒你，可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

　　“你到底是不是梨花堂主，千秋楼楼主？”

　　终究他还是沉默着走掉。

　　钟毓婉从上辈子开始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他很难理解为什么，两个应该互相坦白的人中间却有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墙，挡住了来往。

　　“走吧，大理寺盘查，莫耽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