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颂山寨里,七千余人黑压压的将高台重重围住。
以念正被绑在高台之上,全身已经被鲜血侵染,生生挨了几百下铁链鞭笞的身体,血肉翻飞,衣不蔽体。而比这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眼,已然被刺瞎,还在不断地流着鲜血。
周围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血腥气味,台下的人似乎也被这浓重的血腥味点燃,群情激昂地高呼着:“杀了她!杀了她!”
忽而,半空里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一道闪电劈下来,映出萧元彻一双赤红的眼。
正当所有人震惊之时,他已经纵身一跃将抖得不停的以念救了下来,“念儿,别怕,是我元彻哥哥,没事了,没事了……”同样颤抖的还有他的声音。
以念全身因剧痛不断抽搐着,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出声,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元彻哥哥......痛......念儿好痛......”
看着她满目疮痍的样子,这一刻呼吸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千万尖刺,扎入胸腔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单手将她搂在身前,另一只手幻出一件斗篷将她包裹住,打横抱在怀里,恍如无人的往下走。
不时地低头吻着她的头发,额间,柔声道:“念儿没事了,别怕,别怕......元彻哥哥这就带你回家了。”
来人一身戾气仙魔难辨,巫颂也不敢轻举妄动,待他要离开高台时,才道:“你就是萧元彻?”
萧元彻恍如未闻,继续抱着以念走在人群之中。
巫颂仗着人多势众,拔高声音,厉声道:“冥惘杀了我二弟,你就想这么把人给带走?”
萧元彻顿一顿,在角落找了个椅子将以念轻轻放下,道:“念儿,你先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到家了。”
说着他轻轻拂过她的脸,她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他又在她身前放下一道光障,这才缓缓回身。
他按下即将炸裂般的恨意,道:“我没准备走。”
“哼,你倒是想走,你走得了吗?”巫颂身边的部下,戏谑道。
萧元彻面色骇人,极怒之下绽放出残忍的笑意,汹涌的杀意已经完全占据他的眼眸。
他嗜血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留在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身上,他平静道:“我说了,我还不想走。”
话音未落,方才戏谑的巫族部下突然发出惨叫。
只见那人的皮肉开始溃烂,逐渐剥落下来,从脸到身体,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将他皮肉活剥,他不断惨叫翻滚,最后活活痛死,成了一具无皮血尸。
这场面太过血腥残忍,一时间再无人敢说话。
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动作,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能将一个人活活剥皮,这到底是修为达至了何种境地?
况且若是因为此事与焚影结仇,被大尊知道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巫颂暗想着,额间已是冷汗一片。
半晌,巫颂语气软了几分,道:“冥惘杀了我二弟,她也是罪有应得,但巫族与焚影素无仇怨,你带她走吧。”
“她的衣服是谁撕的?”萧元彻缓缓问道。
巫颂看着他像是野兽一般猩红的眸子,心中突然有些不安,踌躇道:“我二弟一时...…一时起了色心,但尚未得手就已经被冥惘杀了。况且事先也不知她是你的禁脔,现在他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他勾勾嘴角,突然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何事?”巫颂不解。
“我为了冥惘,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说这一句的时候,绯红的双瞳犹如两颗珠血镶嵌在眼眶内,他是这般年轻耀眼,却叫人有些怵目惊心。
“你的山寨加上你一共有七千三百六十四人。记住,你会是最后那一个。”
巫颂心头巨震,“你什么意思?”
萧元彻勾起浅笑,目光从人群中略过,像是寻找着什么。
他姿态优雅,却犹如蛰伏的猛兽,“从谁开始呢?”
终于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被母亲拥在怀里的小男孩身上,他缓缓走向男孩。
“你别动他!”巫颂大惊,疯了一般的冲向萧元彻,却被萧元彻一个扬手禁锢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分毫。
然后又有其他人试图冲上来,却也被一一定住,最后除了那对母子以外,其余人皆被定在了原地。
他蹲到男孩身前,问道:“小弟弟你几岁了?”
“我五岁。”男孩答道。
“五岁,我家念儿现在也是五岁……”萧元彻淡淡地说道,又指向角落里睡着的念儿,问他,“你说那个姐姐该死吗?”
“她杀了二叔!她该死!”男孩像刚才的众人一般愤怒道。
“很好……”他回眸朝巫颂道:“巫颂,你刺瞎了念儿的眼睛,那我也同样刺瞎你儿子的眼睛,不过分吧?”
巫颂几乎嘶吼道:“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巫颂的妻子也跪在地上,不断哀求,“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你弄瞎我的眼睛吧,他还是孩子,求你放过他!”
萧元彻笑笑道:“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一个个来……”
萧元彻抬起手,又停在半空,似乎心软道:“可是刺瞎了,眼睛会很痛的。”他想一想,恍然大悟,“不如干脆把整个眼珠挖掉吧,这样眼睛就不痛了。”
随后他一扬手,随着稚嫩的童音刺耳的尖叫,那男孩的双眼还带着淋淋鲜血就浮动在了他的掌心。
巫颂的妻子愤怒地向着萧元彻洒出漫天的毒粉,可刚接触到他身体,就被他的护体光障反射回来,这是巫族致毒,哪怕沾上一粒也会顷刻致命。
而此时,巫颂的妻子已经七窍流血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男孩痛苦的嚎叫并未停止,萧元彻一脸不解,同情道:“还是很痛吗?那怎么办呢?”
他犹豫了下,忽又再笑,唇瓣开合间说出的话字字如刀,道:“我有办法了!死了就不会痛了!”
说着,掐上他的脖子,看着他一点点窒息。
萧元彻极美的面目都变得有几分狰狞,复仇的快意终于令他剧痛的心稍稍得到缓解。
一旁的巫颂在目睹了妻儿的死后,已经彻底疯狂,他不断痛哭嘶吼,可萧元彻并没有就此停下。
他解了除巫颂外,所有人的禁锢。
四面狂风呼啸而起,被激怒的巫族部下拔出兵器,明晃晃一片,从四面八方向着萧元彻直砍过来。
萧元彻的周身被黑光笼罩着,犹如黑夜中的幽灵。
他幻出一把戾气铸就的玄黑戾剑,几乎每一下挥动就会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他出招毫无章法,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斩杀,本能的杀掉眼前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招招致命。
一时间,空气中血腥、毒气、各种味道,还有喊杀声、怒吼声、兵器击打声混合在一起。
其实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必如此费力的杀人,可如若不是这样,一剑一剑刺入他们的心脉,划破他们的皮肉,他就难以平复心中撕裂般的恨意。
两个时辰之后,山寨成了炼狱。
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浇筑成了猩红的血泊,他站在七千多人的尸体中间,一身皓月白衣变作涂血红衫。
他缓缓走到巫颂面前,道:“终于轮到你了。”
这一刻对巫颂来说是解脱,对萧元彻来说亦是。
“念儿,念儿的眼睛......”
“元彻,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
“彻儿!念儿!天啊......”
“彻公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姑娘怎么伤得这么重啊!公子你也受伤了吗?你身上全是血......”
萧元彻抱着以念回到焚影,引起一阵混乱。
“倚翠,娄绾,你们帮念儿清洗一下伤口,我给她施了浮生幻术,她应该暂时感觉不到疼痛。”萧元彻镇定了不少。
“好,好。”
二人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寝殿,当两个女孩见到以念斗篷下的身体时,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全身上下几百条伤口,衣服连着皮肉,血肉模糊。
其余众人在殿外亦是焦心。
韩慕白双拳紧握得咯吱作响,“元彻,是巫颂伤的吗?你快解了焚影的结界,我这就去杀了他!给以念报仇!”
他淡淡道:“不必了,我屠了他的山寨。”
“彻公子,我理解你的心情......”顾承远一向仁善,虽心疼以念,但也觉得牵连无辜的老少有些太过无情。只是这样的话,他此刻说不出口。
韩慕白一时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也无法训斥萧元彻的做法,只是叹道:“你这样做太过鲁莽了,若是巫族寻仇,又当如何?”
“继续杀,灭族方休。”他语气淡默,嘴角撩起一丝残忍的角度。
他的狠厉让韩慕白揪心,惆怅的唤道:“元彻......”
揪心的又何止慕白一人,司徒曙也深感现在的彻儿和他记忆中的孩子,早已不是一个人了。
他有些疏离道:“彻儿,你真是长大了,司徒叔叔都快不认识你了......”
萧元彻语气已不复刚才的散淡,神色肃峻道:“为了念儿我可以屠尽天下人。”
他断情绝爱,被心魔控制,忘却了所爱。
他甚至不知道爱为何物,但他为她流泪,为她心痛,为她不计耗损修为,为她甘愿付出性命,为她可屠尽天下。
顾承远心中一惊,也许这句话并不妥,也许萧元彻爱一个人的方式太过极端。
但也就是此刻,顾承远明白了,自己对以念所谓的爱,在萧元彻面前大约连喜欢都算不上。
说话间,萧元彻眼前一阵泛黑,喉中涌起一丝腥甜,血水从他口中涌出吐到了地上,那血已是黑色。
“彻公子,你受伤了吗?”顾承远急忙将他扶到座椅上。
韩慕白略一探他元神,道:“是灵力损耗过度。”
这时,倚翠眼睛红红的跑出来,道:“公子,姑娘她伤得很重,您要不要进来看看。”
“我不想看。”确切来说是他不敢看,因为造成以念身上那些触目伤痕的罪魁祸首,是他。
他又道:“你们帮她清理一下,一会我再替她疗伤。”
“元彻,你的灵力损耗得太厉害,还是我替以念疗伤吧。”
“念儿不会自己运功,没有自愈的能力,只能用灵力把伤口一条一条的封住。她全身都是伤,你是男子,不方便。放心,没练成噬灵血阵前,我还不准备死。”
韩慕白不再多言,只是集聚灵力,注入他躯体为他护住丹元。
少顷,绾绾从寝殿出来,说话间有些哽咽,“念儿醒了,我问了问她的情况,那些畜生用烧红的铁链打了她一整天,还用刀子刺瞎她的双眼,唯一万幸是没被那些畜生侵犯。公子,你快去看看她吧,她吵着要找你。”
萧元彻走进寝殿,以念苍白的脸没有半分血色,他缓缓坐在塌边,她感觉有人来了,有些害怕的颤抖,他急忙出声,“念儿,是我,元彻哥哥。”
听见萧元彻的声音,她立刻摸索着拉住他的手臂,牙齿打颤道:“元彻哥哥,念儿怕黑......”
以念周身是伤,他不敢触碰她,只是慢慢地伸出手去揭她身上的薄被。那一身的皮开肉绽他已经见过,此刻却更觉触目惊心。
万箭穿心,难敌其痛……
他结印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修为灵力,只想全力将她快些治好,几百条伤口,他一条条的灌注着灵力……
而此时殿外众人,也在焦灼的商议之中。
“老白,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是啊,小白白,若是彻儿恢复过来,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制服不了他的。”
“我觉得不妥,若是此时强行将他心魔剥离体外,彻公子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住,况且万一巫族寻仇,那又如何抵抗?”
“还是再等等吧,我觉得元彻虽狠厉了些,但比起先前的残暴还是有所改变的,以念心智已失,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能再有闪失了。”
一番商议,几人还是决定暂时不为他驱除心魔,待以念状况稳定后在言。
这些日子萧元彻每日都在为以念疗伤,她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视力也恢复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几十日,唯有时间过得张牙舞爪,很快来到了如火如荼的七月中。
这日,韩慕白突然向萧元彻提议道:“元彻,你明日带着以念去京都的庙会散散心吧,”
萧元彻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恍然道:“故意把我支开,你不会是想明日和姒姬私奔吧?你想都不要想!”
萧元彻入魔之后虽是性情大变,可性格似乎还是老样子。
韩慕白深呼吸,再呼吸......又道:“明日七月十四是以念的生辰,你忘了?哎......你的确忘了,以念身体虽然基本痊愈了,但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想你带她出去玩能让她早些好起来。”
萧元彻想想道:“也好。”
次日,很明显萧元彻把刚以念带出来就后悔了,她哪里像是受了惊吓刺激的样子,整个一个脱了僵的野马,满世界地乱跑,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至此萧元彻也似乎明白了,她从前能坐上魔君这个位置是有原因的,毕竟这样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内心,不是人人都有的。
京都城里的庙会很是热闹,十里长街,灯火辉煌,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以念左手拿着一只金鱼花灯,右手捏着只老虎糖人,头上还带着个狐狸面具,看见什么都要去瞧一瞧。
再看萧元彻,左手拿着五六只各式花灯,右手捏着七八只动物糖人,对,还有那十来只面具,他实在没好意思挂头上,用法术缩小放袖口里了。
以念跑在前面,凑凑热闹听说书,蹦蹦跳跳看杂耍,吃吃东西猜灯谜,总之是开心得不得了。
两人行至护城河边,五颜六色的河灯飘在河面上,几乎要将河面全然覆住,犹如春日里的百花争艳。
它们带着人民美好的寄托与愿望,顺着河流飘到了很远的天边。
最后唯能见那一点亮光,星星点点般的装饰着着古老绵长的河流,仿佛银河自天际倾倒,数不尽的星辰落入河中,极尽光耀。
以念的目光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去,柔和的光映着水色、天色,还映亮了河边人一个个期盼愿望成真的虔诚。
贩卖河灯的大爷,看着以念饶有兴趣的模样,立刻招呼道:“公子,姑娘来买个河灯吧!”
以念问道:“这是干什么的呀?”
摊主大爷热情道:“这是河灯,放在河里许愿的,这样神仙就能听见你的愿望了。”
“元彻哥哥,你给我买!我也要跟神仙许愿!”
萧元彻无奈道:“我就是神仙,你直接跟我许愿就行了。”
摊贩大爷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抠门,为了省点钱亵渎神灵的话也敢讲。
“唉哟,公子您一看就富贵人家的少爷,这河灯也就三十文一个,既然姑娘喜欢您就送一个给她吧。”
萧元彻也不知道哪从冒出来了一句,“买两个算我五十文吧。”
“行吧,就最后两个了,就当结个善缘,希望神仙能助我今年有个好收成。”
萧元彻拿出一锭金元宝,交给摊主。
“唉哟,这我可找不开啊,公子可有铜板啊?”
“不用找了,神仙听到你的愿望了。”萧元彻笑笑,拿走河灯,牵着以念走去河边。
以念学着身边一对放河灯的年轻情侣,将手中的河灯缓缓放入河中,待河灯顺流而下时,也照着旁人那般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的许下愿望。
“神仙啊,你要是能听见我的愿望,一定要保佑念儿和元彻哥哥永永远远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萧元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小傻瓜,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以念抬起头,调皮的眨眨眼道:“可是不说出来,我的神仙哥哥又怎么能听到呢?”
七月十四,在温暖的夜风中,萧元彻牵着以念往回走,似乎一切杀戮仇恨烦恼权力皆可在此时抛之脑后。
“元彻哥哥,你许了什么愿望呀?”
“凡人跟神仙许愿,我自己就是神仙,我不知道要跟谁许愿。”
“元彻哥哥,我的花灯糖人和面具呢?”
“我给你收起来了,该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拿给你。”
“元彻哥哥,神仙也要睡觉的吗?”
“神仙不叫睡觉,那叫入定。”
“元彻哥哥,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那么矮,可我长得这么高呀?”
“因为你吃太多,所以长太快。”
“元彻哥哥,你为什么突然就成大人了呀?”
“因为我吃的比你还多。”
“元彻哥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等你不问这么多为什么的时候。”
......
一路上,流萤飞舞,明如流星划过,以念问了十万个为什么。
漫天星光再璀璨,亦璀璨不过她眼中灿烂的明光。可一想到这灿烂的明光竟差点被摧毁,他便再次揪心不已。
即使巫颂的山寨屠了,以念的身体也痊愈了,可这件事始终还欠个了结,而这个了结就是顾昭容。
—————————————————————
作者有话说:虽然男主呼声不高但作者依旧偏爱他哈哈哈哈元彻哥哥赛高!
br /s 回焚影我先走剧情中描写容后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