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瘟疫愈发严重,在九州境内闹得是人心惶惶。
近期又传闻是西川首府晖台河神作祟,还有不少年轻男女相继失踪,实在蹊跷。
顾承远顾不得身体尚未大好,主动请缨前往西川治理瘟疫一事,一同前去的还有九州仙师萧元彻,未来王妃道以念,和实在非要跟着去的娄绾。
此行为的是密探私查这其中蹊跷,故而一切须得低调行事。四人准备隐藏身份,一探虚实。从焚影备了马车,以念用傀儡术造出了车夫与快马,四人就踏上了西川之行的路途。
西川位处九州边界,此去路途遥远,一路上更是颠簸连连。
日夜兼程急驰数十日,距离晖台城尚还有十余里路。
萧元彻独自躺在宽敞的马车软塌一侧,抬起一只手搭在眉上,遮住车帘缝隙透进的落日余晖,眯着眼埋怨道:“明明半个时辰就能到的路程,现在倒好都走了快半月了还没到晖台。”
顾承远沏好茶,端到萧元彻面前道:“公子稍安勿躁,今晚应当就能到晖台了。马车虽慢些但更能了解如今瘟疫扩散的范围,也好让朝廷更好的布防,只是如此却连累公子受累了。”
绾绾在一旁打抱不平道:“我倒是觉得一路游山玩水的挺好的,像某些人整天飞来飞去倒是会错过很多好风景。”
“游山玩水?”萧元彻坐了起来,一手接过顾承远递来的茶水,一手掀开车帘道,“是穷山恶水吧。”
萧元彻说得不错,此处地界风物越发荒凉,漫天的黄沙走石,荒无人烟。这一路上被瘟疫肆掠的大小城镇皆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抵达晖台城外,已是入夜时分。
远远望去,城头却是灯火通明,似乎并不像是西川其他地方瘟疫侵袭后那样的颓败之景。
以念隐隐感到城内魔气翻涌有些蹊跷,挥手撤去了傀儡车夫,改由顾承远驾车前行。
步入城中,这眼前的场景更是酒肆宵灯,热闹非常,这繁华盛景就是比起京都城也毫不逊色。
此时正是晖台入夜最热闹的时分,行至城中街市酒坊,已是人群熙攘。晖台城虽是西川首府城内却并不大,原本地处偏远如今瘟疫肆掠,外来人自然更少了。面对这样华美的车驾,引得沿路百姓纷纷涌上道旁争睹。
而这一切仿佛平静水面之下,似乎正流淌着诡异的暗流。
四人目光交错,都已察觉出不同寻常的诡谲。
车驾行至一处气派客栈停了下来,顾承远向车内道:“公子,今日在此处歇息可好?”
萧元彻随即会意,撩开车帘看了眼客栈,应道:“嗯。”
四人下车,小二倒是热情,立刻迎了上来,“几位客官里面请!”
步入客栈,大厅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小二有条不紊的招待着。
顾承远走到柜台拿出些银两,向掌柜道:“掌柜,请给我们四间上房,另外再备些酒菜。”
掌柜却只拿出两把房门钥匙道:“唉哟,客官本店今晚就只剩下两间客房了,要不四位委屈一下。”
萧元彻环视客栈,疑道:“没想到这偏远的晖台城竟来了这么多旅人。”
掌柜见他不信,又道:“公子有所不知,如今戎川河畔河神显灵,我们晖台城也都是因河神赐灵药,才解了这瘟疫之患。故而西川附近许多人都涌入城中求药,这会城里的客栈定都住满了。公子若是不信,大可换一家客栈看看,只是再回来,小店也不能保证还有房了。”
斟酌片刻,顾承远拿过钥匙,递向萧元彻道:“只能委屈公子与承远同住了。”
岂料,萧元彻接过钥匙,一把揽过以念道:“谁要和一个大男人一起住。”
以念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萧元彻架走了,余下顾承远与绾绾尴尬地立在原地。
在小二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客房,来到尽头的一间,便是萧元彻以念二人的房间了。这客栈不愧为晖台名号第一的客栈,客房目测起码也有三四十间。问向小二,却发现顾承远绾绾那间,竟在反方向的尽头。
不过多时,小二又备着酒菜进了房,见二人看似衣着简单,却用料极好,好奇道:“不知公子来我们这偏远的晖台城所谓何事啊?”
萧元彻想到方才掌柜的话,回道:“为求药而来。”
小二眸光一闪而过的晦暗,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捂住口鼻道:“公子难道也染了这疫症?”
以念见小二这番惊恐,笑道:“小哥勿怕,并非疫症,他只是得了偶尔不认人,见人就打的疯病,不会传染的。”话落,她就感到旁边一道寒刀似的目光,刮在她面上。
小二惊恐的神色却并未消退,看了眼萧元彻那白皙到毫无生气的脸,似乎是信了以念的话,“公子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位不离不弃贤良淑德的好夫人。”
萧元彻也不甘示弱,道:“我尚未娶亲,哪来的夫人?”说着,瞥了以念一眼,“这个嘛......不过是别人送的侍妾罢了。”
说罢,四目相触,电光火石,小二自觉尴尬便退了出去。
二人灯下对视,红烛火光微颤,气氛稍显微妙。
以念起身道:“我还是去和绾绾住吧,你让他俩今晚多尴尬啊。”
萧元彻也随着她起身,抓过她的手,一把将她禁锢怀中,唇落在她发间,暧昧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给他们创造机会吗?”
以念在他怀中恼道:“我看你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
萧元彻笑嘻嘻地低下头,赞同道:“你说得对。”下一刻,就将她打横抱起,往塌边走去。
以念脸上一热,却挣脱不开这倔强地怀抱,“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这里如此蹊跷,怎能在此......”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丢在了软塌之上。
“在此做什么?”他顺势压下来,明知故问道。
以念旋即羞窘,别过脸去。
看着她慷慨就义的表情,他笑着俯下身,在她的耳际轻轻道:“看来魔君大人是做侍妾做惯了,只知沉溺闺房之乐,愈发没了警惕之心了。”
“你才沉溺......”以念正要辩驳,却倏而恍然,灵光一闪道,“你是说这客栈……”
萧元彻双手支在她身侧,俯视着瞧她,笑而不语。
以念看向房门,回想道:“从进城我便觉着这城里处处透着诡异。刚才路过客房走廊时如此安静,那么多客房明明都空着,掌柜却说只剩下两间房了。若是想趁我们睡着对我们不利,那应该让我们分开住才更利于下手,如今却让我们俩俩一间,唯一的可能就是要看我们是怎么分配房间的。”
萧元彻道:“不错,还记得一路上西川那些凭空消失的年轻男女吗?”
以念明了,“确切来说应该是童男童女。”
萧元彻倒是悠哉,翻身躺在以念身旁,将她揽入怀中,闭目埋首在她颈肩上,道:“我猜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顾承远一向爱装正人君子肯定睡在地上,看来他俩要被抓去献祭河神了。”
正如他所料,刚过四更天,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房间靠近,约莫十余人。
随着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二人不情不愿的打着哈欠从榻上支起身。
为首的正是方才的掌柜与小二,掀开帷幔,就见二人端坐在榻上,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倒是让他们不敢贸然上前抓人。
这样的沉默持续须臾后,被以念慢了很多拍的惊呼打破,“啊———”
众人卸下防备,毕竟这才是正常反应,随即一拥而上用刀将两人挟持住。
以念佯装害怕道:“公子!救命!我怕!”
“你看我像是救得了你吗?”萧元彻低头看着脖子上架着的数把钢刀道。
正说着,就见另一队劫匪拿着明晃晃的长刀,将顾承远与绾绾也挟持了进来。
顾承远见二人被缚,问道:“公子,冥姑娘,你们没事吧?”
萧元彻答道:“没事,没事,刀架脖子上而已。”
以念叹息道:“哎,这下凑齐了,没人能救本君了。”
绾绾埋怨道:“就怪公子!非坐一辆这么招摇的马车,看吧,遇上劫匪了!”
顾承远观望了一圈劫匪,定论道:“我看他们不像是劫财的。”
绾绾惊恐地捂住领口,道:“难不成要劫色啊?不过我这沉鱼落雁之貌,被人觊觎也是常事。”
萧元彻无语片刻,“你想得到美。”
四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了。为首的掌柜抓了那么多人,就没见过像面前四人这般淡定的,一时间竟愣住了。
少顷,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威严竟被挑衅,怒火唰得冲上脑门,他一刀劈向桌面,暴怒道:“都给我闭嘴!”
那桌面被这一劈,当场四分五裂,终于止住了四人的谈话。
小二拔出刀踱步在四人面前晃悠,恐吓道:“你们四个死到临头还敢在这闲聊!当真是不怕死!”
顾承远不慌不忙地拿出一袋银两,商量道:“诸位大哥,我们只是来此向河神求药的,无意打扰诸位,可否行个方便?”
掌柜接过钱袋,掂了掂,叹道:“若是以往,留下钱财或许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可如今这世道银两又有何用?”说罢,他将钱袋丢在了地上,歪头示意手下的人动手将四人绑起来。
此时萧元彻气定神闲地从榻边站起来,道:“杀我们可以,总要给个理由吧。”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杀你们做什么?只不过是请你们为西川的百姓做些贡献罢了。”掌柜又指向顾承远与绾绾,“加上你俩正好凑齐九十九对童男童女,能作为贡品献祭给河神大人,解救千万西川百姓之苦,你们应该为此感到荣耀!”
绾绾不服气道:“凭什么就我俩要被献祭!他俩呢?”
以念窃笑,“谁让我是公子的侍妾,你们只是普通的侍女和侍卫呢?”转首向掌柜询问道:“既然我俩不是童男童女,那是不是没我俩什么事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掌柜冷笑,“呵!知道这么多秘密还想走?”随后对手下吩咐道:“这两个先关起来,到时当燃料丢进丹壶烧了。”
以念无奈,“又烧?”
绾绾幸灾乐祸道:“看来还是献祭好一点,被淹死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四人刚被绑上,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城主到!”一众劫匪,立刻向两边退开,为城主让出一条道。
只见掌柜和小二对为首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想必就是这晖台城的城主了。
这城主一来便是夸奖掌柜做得好,看来这抓年轻男女献祭河神之事正是这位城主一手策划的。
城主打量着被抓的四人,拧起眉头,似乎对四人身份有些疑虑。
同样打量着四人的还有城主身边的年轻女子。女子长相平平有些胖,却华冠丽服,一看就是官家小姐打扮,不难看出应是城主之女。
这位官家小姐的目光很快就粘在了萧元彻的身上,而他的余光也正好卷触到这道炙热目光,想了想,打定了主意。转眸看向那大小姐,朝她嘴角上扬,风流一笑。
这一笑,笑出了一分不羁,三分狷狂,六分“小姐你应该救我回家”的意味。再看这位大小姐,已然为这一笑狠狠地心潮荡漾了一把,霎时脸如虹云,娇羞不已。
若不是双手被绑,此刻其余三人真想为他拍手叫好。
这头,掌柜还在向城主禀报着要将顾承远绾绾秘密运入地牢之事,侧目看到萧元彻和以念俩人死到临头还在嬉皮笑脸,于是又道:“城主大人这两个人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留着是个祸患,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处理掉?”
城主瞥了眼二人,点点头。眼看手下的人正要动手,大小姐坐不住了,急道:“住手!”说罢上前推开持刀的小喽啰,挡在萧元彻身前,“爹,我保证这位公子他一定不会泄密的!您就饶他一命吧!”
城主道:“你凭什么保证这小子不会泄密?我看他们几个衣着不凡,多半图谋不轨!这是关系到整个晖台城存亡的大事,不可儿戏!”
若是真的动手,那他们的身份就隐瞒不住了,以念在旁忙帮腔道:“城主大人,我家公子身患奇症只是为求药而来,绝不会泄露城中秘密的。若不信可找个懂医术的号脉便知。”
城主顾及女儿的阻扰,似乎有些动摇,吩咐一个懂医术的手下,上前把脉。片刻后,那手下点点头,道:“回禀大人,此人心脉衰竭,血气逆行,确实是得了重病。”
大小姐见此撒娇道:“爹!您看他就是来求药的,就放过他吧!大不了先把他带回府软禁起来,好不好嘛,爹!”
城主看上去很是宠这个女儿,无奈妥协道:“我看你是看上这小白脸了!罢了,带回去吧!”
城主女儿这下高兴了,立刻亲自解下萧元彻身上的绳子,不用他说话,就已经被迷德神魂颠倒了。眼看萧元彻有着落了,以念可慌了,这城主也没个儿子为她求情啊。
萧元彻朝她一挑眉,一副让她自求多福的模样。脖子有些冰凉,低头一瞧这刀又架脖子上了,心想,这个城里是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吗?
看了一圈顾承远和绾绾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最后实在无计可施,拿出装柔弱的看家本领,努力挤了两滴泪,朝着城主委屈巴巴哭诉道:“城主大人,小女也还不想死,还望大人您也能饶了小女一命,小女愿服侍大人左右……”
绾绾噗嗤笑了一声,嘀咕道:“念儿这是想要做公子的岳母啊……”
只可惜这美人计并未生效,城主闻言面无表情,竟不为所动,依旧下令让手下动手。
以念闭眼暗道,完了……
不成想,那店小二却在关键时刻对城主道:“城主大人,这女子颇有些姿色,就这样杀了也可惜。不如送给那河神使者,您看可好?”
城主捋一捋胡须,想想同意道:“也好。”
以念暗自庆幸,能见到河神使者正中下怀,于是收起眼泪,顺从道:“多谢城主大人,小女一定服侍好使者大人。”
如此,四人便各自有了好去处。萧元彻被城主女儿带回了城主府,以念被送去了使者大人所在的驿站,顾承远和绾绾则是送入了关押献祭男女的密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