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洞中,希尧看着历代狐帝留下的壁画,上面大多是一些青丘还未发展之初的先祖们的事迹,从中不难看出青丘早期的发家史有多难。希尧依稀记得,混沌之神陨落之初,也就是自己刚刚降世之时,青丘还只是个弹丸之地,在妖族的地位还很低微。其实历代狐帝的实力也并不怎么强悍,再加上因善媚惑之术被仙妖两族所不齿,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好像青丘真正开始发迹,是从上一代狐帝身上开始的,到了白轲这儿,青丘已经能在六界纷争中独善其身了。
这些日子希尧一直都在搜寻记忆中有关混沌之神还在时的那段往事,但他毕竟只是残识,记忆残缺。之有一点可以肯定,神器寂桐一定在青丘。
梧夕在洞外看着里面的希尧若有所思,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进去。“伤好了吗?”
希尧看着突然出现的梧夕有些惊讶,但随即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你怎么会在这儿?千年之约到了,我以为你已经回神界了。”
“希尧,跟我走吧。上次为你疗伤时我就发现了,你在消散,神域的灵力充沛,一定能缓解你的这种症状。你放心,我有把握说服尊者。”
希尧平静地凝视梧夕,梧夕在他的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嘲讽。“你......不信我。”
“我信。但是梧夕,我讨厌神界,更厌恶神域,我宁愿在黑暗的四恶道找一个角落安静死去,也不愿在神域苟且偷生。你看,这就是我们根本的不同。你回神界吧,别再掺和上界的事了。”
希尧想要逃避,却被梧夕紧紧禁锢在身边,他在希尧耳边轻声低语:“可你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帝释天想要利用我对付你,他对你已经起了杀心,万事小心。”在希尧错愣的眼神下,他轻抚希尧的本源,“魔族和仙妖两族的仇恨已经到了无可调解的地步,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别被魔尊利用了。”
“谢谢。”这是真心的,无论自己做什么,是什么立场,梧夕都会护着自己。可为了他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梧夕为自己做的,他无以为报。
梧夕走后,希尧松了口气。现在只要见到梧夕,他就会愧疚。明明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后悔,所以他这千年来才拼命地躲着梧夕。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是被精心算计的一场局,现在他忍痛从梧夕的生命中强行退场,就是为了结束这个错误。有些事,他独自一个人承受就够了,没必要再把梧夕拉下水。他知道魔尊步步紧逼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如果将所有的事向梧夕和盘托出,他未必不会帮自己,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所有的权衡利弊都在梧夕小心翼翼护着自己,拼命保全自己的那一刻,土崩瓦解。这数万年来的杀伐果决,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那个身燃火焰的少年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软。
想到魔尊,希尧就头疼。之前是没有察觉他对梧夕异样的感情,但现在知道了便不能坐视不理。在魔界做了这么些年的护法,他太清楚魔尊是什么样的性格了,他会毁了梧夕的。
从洞中出来后,希尧向鬼界传送了一条消息,告知仲霖梧夕来了青丘。其实梧夕不回神界也好,免得日后还要想尽办法将他从尊者身边支开。
“希尧,你还真的来了。”凤焰喊住希尧。
今天真是巧了,不仅见到了梧夕,还遇上了凤焰。“你跟着梧夕一起来的?”
“嗯,我也好多年没见白落了,就跟着主上一起来了。你来青丘是想找寂桐吧?天帝早就已经向主上透露了你的意图,星辰杀了祁连,天帝已经怀疑到了你的头上,他是想借主上的手解决你。毕竟寂桐是神界的神器,他以为主上不会坐视不理。”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还有,凤天的事......对不起,祁连是我让星辰去杀的,但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牵连到凤天。”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希尧,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主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留在上界是想杀了魔尊。你和仲霖,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半月后,青丘出了件大事,狐帝白轲宣布退位。
“父王,为什么?”白落质问,“您现在正值盛年,为何突然要退位?”
白轲示意白落到自己身边,“你知道希尧吗?”
“知道,他是四恶道的护法,魔尊最得力的手下。”
“他来了青丘。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是来寻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很重要,我答应过你爷爷,绝不将它交给任何人。如今希尧已经猜到了那东西在我这儿,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它夺走。我要带着这东西离开青丘,可能是永远。”
原来如此!怪不得梧夕会突然来青丘,原来竟是因为希尧来了这里。其实希尧与梧夕的关系六界之中甚少有人知晓,毕竟一个是拥有上神之身的凤皇,一个却是四恶道的护法,身份摆在那儿,自然不会允许他们相交连尊者都是在千年前的那场上古大战中才知晓他们的关系。凤焰再三叮嘱过白落,千万不要将他们二人相熟之事说出去,是以白轲并不知道梧夕来此是为了希尧。但白落知道,她的父亲一定怀疑梧夕突然造访青丘也是冲着他口中的那件东西去的,要不然如果只是一个区区四恶道护法,不会逼得他方寸大乱,甚至急着退位要离开青丘。
晚上,白落叫来了林然,将白日白轲对她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他。
“林然,你说我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凤焰?”
“殿下,您就真的确定梧夕上神不是冲着主上口中的那件东西来的吗?”
白落听出来这是林然不相信凤焰和梧夕,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我相信他,他这个人一向不理仙妖两族之事,更不会觊觎我青丘的东西。林然,你不该怀疑我的朋友。”
“他们于殿下而言是朋友,可于青丘不是。主上不惜退位也要护着的东西,您实在不该轻易泄露。”
“可要我看着父王退位,离开青丘吗?”看着林然的眼神,白落还是败下了阵。“好了,不说就不说。父王要走,我也拦不住。你尽快联系苏婉儿,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得知希尧的行踪。他在青丘始终是一个危险的因素,尽早揪出来,也算是还父王一个心安。”
看着林然离去的背影,白落越发的生气。这个榆木脑袋,自己是那种因为一时的任性而不顾青丘的人吗?为什么到了他的口中,自己相信朋友便是对青丘的不负责任。在他心里,自己永远都是排在后面的,明明对自己有情,却硬生生的压制,这样的他真是让人讨厌。
几日后,苏婉儿向白落传来消息,说希尧确实不在四恶道,如果白落不放心,她可以亲自来一趟青丘帮她引出希尧。白落当即回信同意。
白落在青丘的草原上练剑,身旁只有一棵树。这棵树是当年她还小的时候,凤焰临走前为她种下的,是一棵梧桐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竟能在青丘这样的地方活下来,与这茫茫无际的大草原格格不入。梧夕来时便看到这样的景象,他拿起石头上的剑鞘。“这是我当年为你打的那把吧?”
白落看见梧夕来了,也不再练剑。“嗯,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把用着最趁手。”
“我听凤焰说,你的修为进步飞速。转眼间,当年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儿,已经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落落殿下。你父王已经退位了,他想将狐帝的位子传给你,你的意思呢?”
“您想听实话吗?”
“你说。”
“从我记事起,便有人教我如何修行,如何处理政务,父王向我灌输权衡之道,教我用人之能。我不能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一言一行都必须完美到不可挑剔。他们都说,我的天赋和实力,都是青丘最有资格继承父王位子的人,可这并非我决择的那条路。我既没有父王的决断,也做不到割舍。我只想专心修行,终有一日,大道得成。”
“为什么不将你的这些想法和白轲说呢?”
白落摇摇头,“父王虽然疼我,但在这样的大事上,他不会让步的。”
其实白落和凤天都是一样的人,活着都不是仅仅为了自己。凤天弱小,所以她必须牺牲自己为凤族寻找强有力的依靠,可白落凭着天赋和努力成了青丘第一高手,却依旧不能为所欲为。
梧夕拍了拍白落的肩膀,“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不必勉强。”
远处的侍女走来在白落的耳边低语了些什么,白落对梧夕说:“神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落走后,凤焰现身,喃喃自语:“好像所有人都逃不过宿命既定的安排,主上没能,凤天没能,现在连白落也......”
“对于白轲退位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肯定是已经知道希尧来了青丘,但这么大的反应,说明我们的消息不假,寂桐确实在这里。”
“你能想到,希尧也能想到,那为什么白轲想不到?”
“主上的意思是......他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
“恐怕他更多的是为了防我吧。这个老东西,表面上毕恭毕敬,其实还是存有私心的。也是,想要继续中立,没点儿筹码怎么行?”
凤焰跪下,“主上,无论怎样,请不要波及到白落。”
梧夕嗤笑,“放心吧,我来青丘只是想看看希尧究竟要做什么,并没有打算插手这件事。也只有白轲那个老狐狸,庸人自扰。”
得到梧夕的承诺,凤焰松了口气,“主上您有没有想过,希尧和仲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梧夕打量凤焰,“再怎么逼不得已,他堕鬼是真,与魔尊联手发动上古大战也是真,这些都不是可以抹平的。我知道你对仲霖的情义,所以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地护着他,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过度的相信他,只会为自己招来灾祸。”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凤焰紧攥着湿润的掌心,不肯妥协,无声的与梧夕对峙。其实她大可以表面应下来,但她不愿骗梧夕,那样会伤了多年的主仆情份,她什么事都可以听梧夕的,唯有在仲霖这件事上决不妥协。并不是她罔顾正道,只是多年相伴,她了解仲霖,哪怕所有人都背叛了心中的信念,但他不会,也不屑真正与邪魔为伍。
见凤焰迟迟不肯回应,梧夕也没有再逼迫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随着仙族与魔族的冲突愈演愈烈,他们二人的处境越发艰难。我知你心中所想,但他们在鬼界和魔界游走,始终不是长远之计。你既在意他们,就应当尽快将他们从那种地方拉出来,和魔尊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凤焰见梧夕松了口,立刻欣喜的表示同意:“嗯,我知道了。请主上放心,我虽有意护着他二人,却并不意味着同意他们继续为魔尊做事,我分的清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