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厢房转回大殿,离珠听殿内寂静无声,探头进去才发觉众小仙已悉数散去,左右都不见洛宓、无夷身影,便转身要走。
行到殿门处,见外面大雨滂沱下得正欢,天地间如降下一道遮天蔽日的水幕。倘若这时候跑出去,几步内必定淋个湿透。万般无奈下,只得再次折回殿内,待雨停后再说。
谁知,一片寂静中,听到有人喃喃重复道“何必何必”“奈何奈何”。离珠定睛瞧去,原来是长乘站在青石台前自言自语,不知道正在做些什么。走近些,便见青石台上透出五彩光亮,长乘立在前面定定看着,把他的脸照得五彩斑斓。
“老公公,你在做什么?”离珠好奇问道。长乘将身体侧过,笑道:“原来是离珠丫头,快过来同我一起瞧瞧。”离珠凑近一看,青石台里竟有个美貌女子,正卧在榻上认真读着竹简。离珠大奇道:“老公公,你怎么抓了个大美人关在石头里,难道是想给小仙人配姻缘?”
长乘一愣,随即摆手大笑:“小丫头瞎编排,我可没有红绳,更做不了月下仙。你再仔细瞧瞧。”
离珠再看,见青石台呈现的背景始终变化,美人时而在房内,时而在庭院闲逛,显然并非在石台之中。离珠想不明白是何道理,只管呆呆瞧着,又见美人手拿竹简,上书《情鉴》二字。细细瞧去,竹简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外,还依稀画着一对才子佳人。
石头中的美人看着竹简竟垂下泪来,不住用帕子拭泪,甚是娇美柔弱。离珠还想再看,青石台上忽然一明一暗,仿佛已是一日过去。往后几日明明灭灭里,美人儿仍日日捧读竹简,日日黯然神伤。原本红润的脸庞逐渐失去了颜色,两颊也微微凹陷,弱不禁风的样子一日胜过一日。又一日,美人又读至伤心处,抚着竹简一阵饮泣,口中念念有辞道:“情缘无所起,几欲摧人肠,只愿伴卿去,意恐独彷徨……”她口中刚吐出最后一字,便身子一软垂头倒下。竹简从手中掉落,触地后四散开来。
青石台上的美人的形象慢慢散去,恢复了原本模样。离珠看得怔怔无语,过了许久才舒出一口气说道:“话本中所写之事都是杜撰,怎会有人将虚假不实之事信以为真,白白断送了自家性命?真真是奇人奇事!”长乘道:“是了是了。”
不过一会儿,青石台又有显现。一方遒劲曲折的老树根上,端放着一只巨大的琉璃盆池,池中有若干条身如彩缎的鱼儿在其中自在悠游。池水清澈,鱼儿犹如无所依傍悬于空中。池内左右两侧附着厚厚的山石泥土,中间镂空。鱼在洞中穿梭往来,好不快活。不久,天色暗沉夜幕降临,一片漆黑中,有人手执一颗莹莹发光的夜明珠走了过来。那人猛然回头,似有人唤他,便随手将夜明珠放置于盆池一侧,走开去了。谁知,池中鱼儿在黑暗中骤然看见夜明珠的光亮,皆不明所以,蜂拥而至。怎奈夜明珠置于山石一侧,不管它们怎样游动总是无法触及。其中一尾身壮劲猛的大鱼,在奋力摆动尾鳍之下,鱼头居然钻入土石之中。随着鱼身翻腾扭动,竟渐渐嵌入琉璃与山石的夹缝之间进退两难。离珠拍着青石台急道:“傻鱼儿,可不能过去,会没命的!”可是那些鱼儿又怎能听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几条鱼儿深陷其中无法脱身,离珠眼巴巴瞧着鱼身渐渐不再动弹,原本五彩斑斓的鱼身变得灰白失色。而夜明珠,仍在夜幕中散发着晶莹光辉。
离珠气鼓鼓道:“这些鱼儿怎么如此蠢笨,竟不知一意孤行要去的所在并非仙境,而是死路一条?”长乘笑道:“它们若有你半点儿聪明,自然就不会殒命了。”
离珠看得兴起,见石台中又呈现出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虽不甚英俊却也神采奕奕。少年郎将寻得世间至宝作为此生宏愿。他少小离家,时而寻访至市井,有商人取出金灿灿的黄金,他看不上眼。有时行至山坳,矿工拿出各色宝石,他摇摇头。有时来到海边村落,渔夫奉上珊瑚奇珍,他仍是不瞧一眼便走。走啊走啊,从一头乌发走到两鬓斑白,从面如冠玉走到满面褶皱。终走到垂垂老矣,再也走不动之时,他仍未找到世间至宝。无奈之下,他只得拄着拐杖,迈着僵直的双腿缓缓走回家乡。回到老宅,他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打开房门,房内居然放出耀眼光芒。离珠使劲往里瞧,可无奈光芒刺眼,始终瞧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就听老人惊叹道:“原来你在这里,这些年来我却苦苦找寻!”一句说完,青石台又暗淡下去恢复原貌。
不像先前两次或扼腕或激愤,这回离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其中究竟是何道理,她摸着下巴不住思忖,仍然不明就里。长乘摸了摸离珠的脑袋,柔声道:“这块青石台能映射世间万象。六界奇人异事何其多不必着急。待来日,尝尽个中滋味,定能懂得其中缘由。”
离珠懵懂地点了点头,还是不明白长乘在说什么,但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心中不住盘算:“这石台甚是有趣,若能搬了到洛宓住处,日后岂不是能用来解闷消遣,岂不乐哉!可老公公愿不愿意割爱暂且不提,石台如此巨大,如何搬回去着实要费一番脑经。”她心中尚未想出主意,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叽里咕噜”地一声,在大殿中绕梁许久。她怪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冲长乘笑了笑。
长乘乐道:“瞧瞧我这个老头子,光顾着啰嗦,忘了你还饿着肚子,来来来!”他将宽大的衣袖一挥,石台上登时出现了几碟热腾腾的小菜吃食。
“小葱豆腐,清蒸肉丸子、咸菜茨菰汤,芸豆糕!老公公,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离珠边说边吞咽着口水,她紧紧挽着长乘的胳膊,欢喜地的直蹦。
长乘满面柔和,微笑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赶紧趁热吃吧!”离珠再也等不及,一步跃上石台,席地而坐,大口朵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