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娥的话音还未散尽,离珠就见远方云端出现一片厚如棉絮的壮丽云霞,待这片彩云飘至近处,见一条通体雪白的巨龙在淡粉色的云间游弋穿梭若隐若现。不过片刻,彩云已行至大殿之上,随之而来的是骤起的疾风,把离珠的衣带吹打地猎猎作响。
离珠揉了揉被砂石迷了的眼睛,迷迷糊糊间瞧见个银色身影一跃而下。不等她看清,就觉得腕子一紧,似被什么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快说,阿陵去了哪里?”离珠睁开眯缝着的双眼,一张俊朗的面孔随即映入眼帘。只不过这张俊脸剑眉紧蹙目如寒潭,脸上的线条有如刀凿斧刻没有丝毫和缓,让人瞧着有如坠入冰窟不寒而栗。
离珠疑道:“什么阿陵?我可不认识。”男子冷笑一声道:“天上地下仅存的一只赤羽,日日伴阿陵身侧。若是我没有看错,你的眉间便是赤羽朱砂。你若不认识她赤羽又怎会在你这边。休要扯谎,快快告诉我阿陵去向!”
离珠心想:“莫非小仙娥就是他口中的阿陵。看他像是与小仙娥相熟,居然知道她贴身随行的神兽,言语中更隐隐透露关切之情,有急事寻小仙娥也说不定。”刚想开口又转念想到:“小仙娥不告而别意在躲他,多半并不想见他才是……”
男子见她迟疑不语,着起急来,紧紧扭住她的腕子道:“问你话发什么呆,速速道来!”
离珠吃痛急道:“哦呦呦,壮士手下留情,经你这么一说我可不就想起来了。”见她服软,男子把手松开,离珠揉了揉手腕问道:“你说的可是一位头扎红绸的小仙娥?她随身跟着一位……一位别致的大汉。”男子急道:“正是!她人在何处?”离珠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离珠往殿内一点道:“她才进大殿听长乘讲法呢。”
男子向殿内望去,只见满坑满谷的小仙人,乌洋洋一大片后脑勺。他满面不屑道:“以阿陵的阶品资历,长乘尚要敬她三分,哪会去听他……”
见他一眼识破,离珠心中暗暗叫苦,当真不能扯谎骗人,被人当场戳穿甚是尴尬。她正寻思着如何溜之大吉,男子突然一顿,喃喃道:“是了是了,她知我不敢对长乘造次,进殿便是要躲我。阿陵啊阿陵……”
没想到自己的信口胡诌,竟惹得一个英武的大男人暗自神伤眼眶濡湿,离珠于心不忍想要宽慰几句,却又听男子道:“你同阿陵说,我公孙轩辕在钟山等她,请她速速前往商议迎娶之事……”
离珠心想自己同阿陵并不熟识,再次相见也不知是何年月,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万万不能耽搁了人家。话到嘴边却听不远处昙儿喊道:“小离珠,长乘仙神差你去煮汤药,你怎么还在那里闲站着!”离珠回头答道:“我同这位公孙大哥再说几句,马上就去。”昙儿疑道:“哪有什么大哥,你可别出鬼主意犯懒。”离珠一惊回过头来,却哪里还有公孙轩辕的影子。
若不是腕子上的掌印清晰可见,离珠几乎以为自己得了癔症。青天白日下,一个大活人竟从眼前平白消失,实在不同寻常。她低头瞧了瞧手上的红印,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时用力过猛疼得她直喊“哎呦妈呀”。引她去伙房的昙儿笑道:“别说你喊老子、娘,就算你喊得五方天帝赶来,今天也定要把汤药给我熬出来。”
离珠刚要解释,却觉说来话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且涉人私隐,想了想便罢了。她心中只觉得公孙轩辕生得如此好看,却为着一名女子痴缠,着实可怜可叹。可转念又想起阿陵的爽直独立英气逼人,煞是可爱。一时间竟发觉二人并无对错之分,实难评断。心中叹道:“情之一字着实是难而又难的事情。”
边走边想间,二人已来到伙房。离珠依着方才提到的方子,把每一味药依次放进药罐,随后用文火慢慢熬煮。好在她在山里惯了,对草药很有些熟悉,因此也并不觉得困难。昙儿见她上手老练,就不再作陪,告知她殿后厢房所在后,就到别处去了。
离珠呆望着炭炉上烧得噗噗起泡的药罐,心中想着阿陵和公孙二人,想着想着有些倦怠,想要趴在桌上小憩,又怕睡过了时辰把药罐烧干。
正在此时,忽觉腰间鼓鼓囊囊,才想起之前采摘的桃子。她取出一只,在身上蹭去绒毛,一口咬下,只觉得甜蜜的汁水顿时充斥口腔。“好甜!好甜!”离珠喜道。
她边啃着桃肉边瞧着药罐,想起了汤药难以下咽的苦涩,心想:“何不如拿剩下的蜜桃制成果酱,给那病秧子解解苦味,也算是打翻汤药的赔礼。”说干便干,不过半个时辰,药与果酱皆已齐备。离珠将果酱装入竹罐,怕烟尘污了它,就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覆在罐口,同汤药一并放在茶盘上端去厢房。
厢房位于大殿后侧,周边绿树环荫暖阳斜照,甚是惬意。离珠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行至房前,见大门紧闭,窗格则用韧皮纸糊着,勉强能瞧见里面人影。她轻轻敲了敲门,半晌有男人低语道:“汤药还是放在门前,多谢!”
离珠心想:“此人定是久居病榻,意兴阑珊不愿见人。”于是好言相劝道:“外面天色正好,体弱之人更该多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才是。”房内之人似被她说动,疾步走至窗前,在白色窗纸上投下一个高大的灰色剪影。离珠依稀听见他粗重地呼吸声,却始终不再言语。
离珠猜想是自己说话造次,引得他不悦,于是道:“这位公子,你的药难吃得古今罕有,小妹我特替你备了桃子酱,可以解解苦涩。”门内仍不作声,她便将茶盘放在门前。低下头那一刻,忽闻得一丝清冽异香从房内缓缓飘出,心神随之一荡。
她只觉得这股味道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曾在哪里闻过。此时,原先艳阳高挂的天空忽地乌云密布,转瞬间硕大的雨珠洋洋洒洒倾泻而下,拍在地上啪啪作响。泥土的湿香瞬间氤氲而起,那丝异香瞬间淹没其中消逝不见。
雨越下越大,不过片刻功夫,地上激起的薄薄水雾已将离珠的头发衣裳打湿。她对着门内说道:“公子快将汤药拿进去吧,若是凉了再喝就不好了。”说罢,也顾不得其他,拿衣袖遮着脑袋,跑开去了。
离珠身后,一个身影缓缓从门内走出。一阵凉风吹来,卷起茶盘上的帕子飘至那人脚边。他蹲下身,将帕子攒在手心。又是一阵急雨,溅得帕子斑斑驳驳,满是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