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孟。”
孟歌的手指颤动几下,睁开眼,看见父亲悬浮在半空中叫她。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神色疲惫不堪,皱着眉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孟歌十分诧异,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从终灵寺离开后,她不想回家,就只是一直向前走,累了天地为床,饿了摘野果烤野味,游兴正盛。
“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孟焱爱怜地轻笑,眼神深沉如海。
浑身鸡皮疙瘩耸起,孟歌狐疑地四下看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就算他分身有术一直跟在她身边,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不回家!”
出乎意料,孟焱没有反对,他慈爱地笑着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似的。
“你不反对?”孟歌小心地反问道。
“嗯。”
不知道为什么,孟歌觉得他的身影似乎变淡了些。
“那你找我做什么?你能不能别笑了!”他一直在笑,平时威严的面容,现在看上去有点傻气,看得她心里发毛。
“不能。”他笑着拒绝了她。
一阵风来,他的身影随风飘动起来,孟歌看见他似乎又变淡了一些。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悲伤:“孟孟,跟父亲做个约定好吗?——”
“你怎么了?”孟歌急迫地打断他,她跪坐起来,轻轻碰了碰眼前的父亲,却果然如她所想,手直接穿破了虚空,她焦急地看着正快速变得透明的父亲。
“孟孟,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再回上云!父亲这辈子过得很开心,没有怨恨任何人,所以,孟孟,不要怨恨别人,特别是不要因为父亲去怨恨任何人!”
他的身体像是在阳光下快速融化的薄冰,眼神却比黑夜还要浓重深沉,他似乎将一生的期望都凝缩在这短暂的眼神中,拼命想要在消失前,全部传递给孟歌。
“父亲!”孟歌急切地想要抓住父亲,可是不管多努力,人又怎么可能抓住空气呢?
“父亲!”
孟歌猛地惊醒,星星一颗颗撞进眼睛,泪水无声地浸湿眼角。她发现自己的手放在脖颈间,紧紧抓着鹿骨扳指,去年出发去鱼梁修学时,父亲将它用红绳串成项链送给了她。
入睡前那轮圆月不见踪影,还不到蛙鸣出动的时节,所以今夜的湖水显得格外安静,只是湿气入侵,身下的船板也湿漉漉。
原来是梦,孟歌擦干泪水,坐起来。
将夜明珠弹入空气中,她取下鹿骨扳指,就着莹莹的光线仔细打量,还是那样粗糙的手感,纹路似乎也没有变化,颜色依旧黯淡,总而言之,还是父亲一年前交给她时的模样。
可是她搓搓胳膊,身体竟然觉得微寒,这很不正常,进入忘物境,夏暑冬寒,一切外物影响,身体都不应该有感应。
她的心,咚咚地,慢慢乱了起来。
一条弧线划破黑暗,夜色晃了晃,又像湖水般无声无息地合拢,抚平裂痕。
第二天傍晚,孟歌走进一个镇子。
她的目标是一家酒楼,隔着老远,她就看见酒楼招旗上鱼梁叶氏的族徽了,一只千年老龟驮着一条鱼。
她匆匆直奔酒楼而去,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她心里的不安反而更加躁动,连御剑都受到了影响。
从门前看去,酒楼里很多人。
孟歌不在乎,她看见柜台前没有人,两个黑色长袍的男子站在柜台后。
她盯着那两个黑袍男子,一路小跑。
离门槛还有十步。
五步。
三步……
突然,一个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与她撞了个满怀。
黑影轻拍她的胸口,一股凉气钻进去,瞬间整个胸膛似乎被冰冻起来。
孟歌疑惑地后退一步,她看见黑影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容像朵染血的红牡丹。
厚重的寒冰迅速裹住金丹,爬满道树,幼小的灵识经受不住这种苦寒,瞬间碎成渣滓。魂晶与金丹感受到危险,剧烈地鼓动起来,极寒与极热激烈碰撞,巨压之下,寒冰、金丹与魂晶全都嘭嘭地炸开了。
“魏谈!你!”
“孟歌!”
嘈杂的声音像潮水般涌入她的耳朵,但她听不真切。
她不解地看着四周,全都是赤红的黑影。
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压向她。
意识比身体先醒过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着,坐在一辆木头做的车上,完全说不上舒适,就是几根木头削去枝桠拼拼凑凑做成的车,通俗来说,就是囚车。
她想要逃,但是别说金丹,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识海了。
那个黑影轻轻一掌就完全毁掉了她的识海,孟歌觉得很恐怖,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
她只是想去酒楼问问,这是哪里?知不知道上云孟家?孟家还好吗?
可是为什么,那个黑影突然蹿出来,不由分说,一掌就毁了她的识海?
从终灵寺离开后,她伤心不已,确实自暴自弃地动过不再修道的念头,只是动动念头而已,就需要遭受这样的报应吗?
孟歌在惊惧与惶惑中再次失去意识,她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还很虚弱。
意识再次醒来时,身体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她是不是死了啊?怎么还没醒?”
“不可能,还要留着她的小命回去请罪呢,怎么可能让她死!”
“唉,为什么不直接御剑去上云?非要走着去,真是累死了。”
“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岂能轻易放过?就应该这样宣扬得天下皆知。”
“我听说,孟门主心软,有意要放过她呢。”
“是啊,我也这样听说的。所以魏门主才丝毫不留情面,干净利落地就把她的金丹给废了。”
“鱼梁的叶门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你不知道,叶门主看上她了,想让她做叶家的媳妇。”
“叶门主昏头了吧!这种人怎么能娶回家当媳妇,也不怕她再谋杀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