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香回到流觞阁时已近天明,晨光熹微。
琬香把自己扔在房顶上左手遮住双眼。身边是一坛又一坛的酒,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能闻到酒气熏天。
阳光透过手指的缝隙打在眼皮上,闭着眼也能看到粉红色的光晕。
琬香感叹,自己竟也能看到这样柔和温暖的颜色。
琬香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儿在撕扯,一个是幼时年少天真的自己,告诉自己从小到大方晤都是那样光风霁月的人,他如今这般一定是有苦衷的。
另一个小人儿是本应春邵阳年,却为世事作弄的现在的自己,告诉自己即使有苦衷又怎样,他还不是为了稳固地位拉拢亲信娶了黛蝶公主,还跟她有了孩子。
“唉,看不破的红尘,饮不尽的苦酒。
即便是半神之体我也还是个俗人在俗世三千中翻滚,可悲可叹呐。
世人皆羡慕神仙逍遥,帝王尊贵,甚至是妖魔诡诞也能引不少人神往之,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却是距离幸福最近的人,不需要成为谁,也不需要为了谁勉强自己,难过了就哭,开心了就笑。”
白钦恰好赶来将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白钦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也许方晤可以做到让琬香幸福。
可纤雪如今只能依靠琬香,万千兴衰系于一身,自己怎么能放她走呢。
“明明是个青春少年的小姑娘,行事倒是像个经年老妪,心如槁木一日三叹。”
白钦在琬香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拿了一坛酒一饮而尽,还用袖口抹了抹嘴。
琬香看呆了,竟觉得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身上忽然多出了一丝江湖气。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喝醉了不认识我了?”白钦笑着问。
“我的天呐,你居然笑了,你怎么能笑呢!我做错了什么?你讲出来,我改还不成吗?”
醉酒的琬香被这一笑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满脑子都是白钦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怎么能笑呢?他一笑自己就离倒霉不远了。
白钦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嘴巴里的酒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片刻后白钦恢复了正常,毕竟是琬香太奶奶辈儿的老妖精了。
“下一步想干什么?”白钦问道。
“还能干什么,活着呗,赚钱呗。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啊,没有哪一族的皇储像我这般百无一用了吧。呵呵……”琬香自嘲的声音轻轻地消失在晨光之中,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白钦却听出了无限的辛酸无奈,琬香这一走,族内谩骂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都觉得是她担不起皇储之责,将纤雪卖给了魔族。
可事实上琬香从来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在纤雪族被迫成为皇储的时候没有人问她是不是愿意当这个皇储。
如今逃了出来,本以为到了永宁州就能过上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是又被魔尊追到了此处。
白钦清楚,到了最后自己大概是没有能力阻止他们的,但是就这么轻易妥协自己也办不到。
雪殇当时的所受的遭遇,就是因为赤堂不够珍惜。
如果方晤能说到做到她俩未必不能成,可是黛蝶公主和带蝶公主的娘家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知道了琬香的存在后定向像琬香下手,自己不知还能保护琬香几时。
自从雪殇逝去后,白钦虽强打着精神,却也感觉到自己心已不在此道大限将至。
若是自己不在了,这个姑娘又该依靠谁?
纤雪族内看似一片祥和,可内里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依旧是不少。
不少人存不良之心,这次希望琬香死在外面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若是方晤能够在魔族得到绝对的话语权,将琬香托付给他其实也还不错。
之前他最看好的其实是青玄,可是后来他也看明白了,青玄虽然也喜欢琬香,可在琬香和族群的选择中,青玄选择了族群,这也让白钦不再考虑他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纤雪历史上最小的皇储,在纤雪族解决了几桩大事站稳了脚跟,已经非常棒了。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不需要让所有人满意,你所作所为只需让自己问心无愧即可。茫然的时候就顺从自己的心,跟着她走。”
春景楼
身着黑袍的人匆匆进入大堂之中。
“殿下,掌柜和管事都已经处理掉了,现在是否要联系永宁州的线人?”
屋内一个人被长长的黑袍笼罩着,仅看身形像是一个女子,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让他来见我,谨慎些,不要被陛下发现。”
堂下黑色的身影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片刻后,疣长老着一身黑色风衣赶来进入了春景楼。
“不知公主殿下,哦不,魔后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失敬了。”疣长老并未接到黛蝶魔后要来的消息,当下连忙请安道。
“疣长老过谦了,这些年我黛蝶一族与永宁州的消息往来全仰仗着长老,长老功不可没。”黛蝶魔后此时早换了身绛紫色常服,看起来温和可亲。
“老朽不敢当,不敢当。”疣长老连连推脱道。
无功不受禄,自己当年不过是救过黛蝶族长一次才做了这十八长老会的长老。
当年的恩情已报,他不信位高权重的黛蝶公主还能专程再替她爹跑这么老远到永宁州来再报一次恩。
事出反常即为妖,疣长老觉得自己家最近好像衰神附体了一般,先是孙子莫名其妙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扒得精光扔在府门口,捡回去还昏迷了许久,清醒过来又疯疯癫癫的至今不敢放出门来。
前些日子魔尊陛下也来了小小的永宁州,看样子是在这里不走了。
魔尊带了自己的人来,十八长老会名存实亡,自己都还算是好的,当中有些拒不归顺的人全都举家消失了,也或是全部都死掉了都未可知。
魔尊魔后接连驾到,这小小永宁州何曾这么热闹过,只盼不要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啊。
“您救过我父亲,便算是我世叔了,侄女此次前来想借叔叔的人手帮我查件事情,不知您可否帮侄女这个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