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是被人踢醒的，她脸上黏糊着血迹，人还没从那彻骨的疼痛里清醒过来。
踢她的那名侍从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不耐烦道：“瞧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我问你，关押在你对面的那个人，为何死了？是不是你动手杀得他？”
“死了？”赵秋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她的眼睛已经模模糊糊能见光了，却还是不能视物，她循着之前的记忆，向神医的方向摸索过去。
还没触碰到衣袍，就被一脚踢开：“问你话呢，怎么死了？”
“我不知道。”赵秋蜷缩着身体，低声道。
“呸，晦气。”侍从没有再询问，转身出了地牢。他早就得到了消息，地牢里这两个人，待太子殿下筑基大典过后便会被处死，那个老的先死也不会碍事，反正都是死嘛。
赵秋抹了抹脸，她早该知道的，先天之症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医治好，这已经涉及到改命的层次了。
向着神医方才打坐的方向跪下，赵秋心底带着感激和敬意：“赵秋，在此谢过神医再造之恩。”说完便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我一定会为您立一座衣冠冢。”她在心底道。
当她多年后再前去祭拜这个男人时，带着的却只是满身风霜，初心不复。
赵秋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看不清容貌的男女相识，相知，相爱，生下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一生相守。
这一切完美到赵秋忍不住喟叹，而正是因为太过完美，让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梦。
这世间，哪有什么万事如意。
神医和他的妻子如果真的恩爱一世，他又怎么会漂泊半生，孤苦无依？
皇宫，后殿内的女人拆下发钗，垂眸看着心腹：“可都安排下去了？”
“安排好了，太子殿下大典一过，他们就会被喂下毒丹，尸骨难存。”
“那便好，辰儿筑基大典，别见了血，晦气。”皇后漫不经心地梳着柔顺的长发，轻而易举的就定下了对已经被抛弃十几年的大女儿的命运。她想了想：“你待会去看看她吧，替我送她一程。”
赵秋再次清醒后，关押她的牢房外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正是言灼，他低眉看着血污满面的赵秋，正巧赵秋也抬起头看他，两人目光对视，言灼望进她凛冽的眸中，一阵恍惚：“娘……”
赵秋收回视线，用怀中的帕子慢慢擦拭脸上的血。她的眼睛方才治好，受不了强光刺激，所幸地牢内潮湿阴暗，不会对赵秋的眼睛造成太大的影响。
还是言灼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是神医么？”赵秋有些不适应脱离黑暗的双眼，侧头眨了眨眼睛。
“嗯。地牢内有融灵阵，你先不要运转灵力了。”言灼轻声提醒正想运气的赵秋。
说罢，他便迅速用一把匕首砍开了牢房上缠绕着的锁链，打开了牢门。
“出来吧。”
赵秋默默站起身，突然问：“神医是关押在对面的牢房中的吗？”
“自然。”言灼点头，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开朗的，有一点话痨的青年突然变得寡言少语。赵秋随着他前行，还是出言安慰：“节哀。”
她大抵猜到了神医和言灼的关系，言灼那位被掳走的母亲，就是神医的妻子。
可她没有立场说更多，神医是为了治她的眼睛才离世的，要她说出更多的宽慰话，那无异于得了便宜还卖乖。
言灼摇摇头，说：“是他自己决定的，他心里有愧，想要赎罪。”他带着赵秋前行，到了拐角处。言灼从乾坤袋中取出灵砂，熟练的用其画出了一个小阵法，示意赵秋站进去，他方便启动阵法。
赵秋依言站在了阵法之内，言灼勉强一笑：“我能抱抱你吗？”赵秋看着言灼眼神中的祈求，点了点头。
言灼并没有用力，只是虚抱了一下，他伸出手，用匕首割破指尖，血一滴滴落在阵法上：“我不精通阵法，这个阵法只会把你传出地牢，永夜国地牢无人看守，你放心。”
赵秋看着那个阵法逐渐亮起光芒，有些不适的闭上了双眼。再睁眼，她已经置身于一条逼仄的小巷之中。
巷外，人潮涌动，赵秋看着目盲所见识不到的红尘百态，有些恍惚的摸了摸眼睛，她真的能看见了。
可代价却是一条命。
赵秋眼神黯淡下来。
言灼又会怎么看待她这个间接害死了他父亲的人呢？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赵秋突然听到了修士那蕴含着灵力的大喊声：“封城！有犯人从地牢逃出去了！”
她瞪大双眼，怎么会，怎么会被发现。
一双手搭上了赵秋的肩，她毛骨悚然，下意识就要抽出自己储物袋中的剑，“是我。”言灼的声音响起，他咽下喉头的血：“我已经将阵法毁掉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阵法启动的关头遇到元婴，那个元婴还对他出了手。
“快走吧，我这里有匿气符，找个地方躲起来。”言灼掏出两枚玉石，分了一枚给赵秋，赵秋注入灵力，同时将自己的呼吸频率压到最低。
言灼往外走去，示意赵秋跟上。
赵秋一路走过去，看着热闹了的街道，却注意到言灼身形凝滞了一下，赵秋抬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风姿卓越的背影，她没有多问，看着人群中迅速窜过去的修士，慢慢的放慢了脚步。
她不必要再牵连言灼，她的父母要她死，她没必要再牵连进言灼。
大街上人很多，再加上赵秋刻意之下，很快她和言灼就分散在人群之中。
赵秋垂下头，清点了自己乾坤袋中的物品，师傅赠与的，名为风雪的剑，几瓶丹药，传讯玉石，灵石以及一张传送符。
传送符是师傅给她的保命之物。
赵秋找了个巷子，取出风雪剑，悬于腰间，风雪是灵器，可与主人心意相通，但她修为低下，无法驱动它。
只是她在擦拭风雪的时候，能感觉到剑所带的清寒。
有的人，天生便如风雪，孤高自傲，无论改变多少次，骨子里的天性，也不会轻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