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院子里冷冽的寒光闪烁,划破寂静的夜晚。一抹红绫灵活的穿梭在密集交错的剑光之中。
夜微澜四人被清流弟子团团困在了剑阵中央。夜衡椿薄唇微钩,一双赤色眸子翻涌着淡淡的血光。
杀意在四周涌动。
站在夜衡椿身旁的夜微澜察觉到他的杀意,心生不妙。不为清流弟子着想也得为她后半辈子幸福着想。要是杀了清流弟子,她与阙梵音此生便再无可能。思及此处,她决定出卖她长兄。
她低声耳语,“长兄,按你这武功套路,不出半刻便能杀尽清流弟子,容易遭人闲言碎语,说您老人家以大欺小……”
夜衡椿忍不住朝夜微澜翻了个白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说如此,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好几次他都可将阵眼的弟子一刀杀尽直接歼灭阵法,但他每每想起夜微澜的话便又踌躇了下来。绝尘见着阵法久攻不下,暗暗焦虑,正要提剑加入阵法当中,却见云霁提着白色纸扇飞入阵法中心。
“师兄,三思!”云霁敛去了唇角的笑意,以扇为盾,为夜微澜隔开了清流弟子的攻击,“毕竟是宗主的弟子,该如何处置应当等宗主定夺……”
云翳见状,心中愤概,忙驱身上前,与云霁交起手来,“师弟,莫要意气用事!眼下宗主闭关,清流内务应由我们几人承担。若有意外,便由我一力承担!”
云霁见着不能劝阻他半分,心下暗暗焦急,云虹见着云霁与云翳斗法纠缠了起来,让夜微澜等人得到了喘息的空隙,心中不暗道不好,便也飞身加入了斗法之中,一时之间云虹,云翳与云霁三人斗得难分难解。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忽而听见夜空中传来一声清朗空灵的嗓音,回荡在院落之中。
“住手……”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夜衡椿冷哼一声,抖了抖黑色的衣袂,似是上面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一般。
一抹冷冽的白划破漆黑的夜空。夜微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把平静无波的嗓音落在那人的身上。
“宗主……”清流弟子带着恭敬与崇拜道。
阙梵音衣袂翻飞,足尖轻点,落在混战中心。他一双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眸子,扫过众人。夜微澜触及他那双悲喜难辨的眸子,忽而心中一阵失落。他没有在她的面容上停留,最后他停驻在云翳身上。
“云翳,让他们走。”阙梵音的语气里带着毋庸置疑。
“宗主!”云翳听罢只觉血气上涌,愤愤不平。
绝尘看着心中的盘算被打乱,心中不忿更甚于云翳。“宗主,魔教中人如此光明正大闯入清流,置清流弟子于何地?再者,这几位都是魔教心腹,如果清流把他们抓住,不仅在江湖能树立威信,还能重挫魔教。”
广袖下紧握的手青筋凸起,隐忍着胸腔的怒火。
阙梵音不辨悲喜的眸子平静地落在绝尘的面容上,似要将他内心深处所藏的欲与恨都看透。
“清流不会随便杀人。”他平缓的声音如泠泠清泉,抚过了夜微澜不安的思绪,“魔教中人上山,没有滥杀无辜。清流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们赶尽杀绝。”
“可是……”绝尘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云霁那柄扇子轻轻抵住下巴,一双含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魔教一行人,淡淡道:“趁着宗主尚未生气,赶紧走吧。”夜微澜朝着云霁微微颔首,转而就朝着夜衡椿一行人打着眼色,推挤着他们朝着清流大门走去,一边嚷嚷着“谢谢宗主。”夜衡椿不由翻了个大白眼,夜微澜这个大怂货,他表示瞧不起。
云翳满腔愤怒无处可发,只得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夜微澜刚偷偷松了口气,背后却幽幽传来一把冷淡疏远的声音,“夜微澜,一会回来领罚。”声音平静无波,但夜微澜还是隐隐觉得阙梵音生气了,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赤松站在清流的大门前。他一双赤瞳凝望着上次夜微澜倒下的地方,斑驳的血迹早已被洗刷干净,但他似乎还闻到那日夜微澜的血腥味。忽而,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微微偏首,看着笑靥如花的少女,那棕色的瞳仁里如坠星河,璀璨夺目。夜微澜知道赤松在想什么。从小到大,在魔教里就数她最了解他了,而同样,赤松也是那个对她最了如指掌的人。他们俩在彼此成长的岁月长河里,都留有一个不可缺席又无可比拟的位置。
夜衡椿心疼自家的妹子,魔教的功夫厉害又霸道,洗髓的痛苦她是怎么熬过去的?在这无聊沉闷的修道过程里她又该如何熬过去?他忍不住伸手,将夜微澜拥入怀中。夜微澜听着兄长平稳的心跳声,眼眶竟不觉温热,似有什么将要夺眶而出。她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与酸楚,这是她选择的路,她绝不后悔。夜衡椿的怀里穿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低头,只见怀里的少女毫无仪态的放声大笑,离别的哀愁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你笑什么?”夜衡椿不由翻了个白眼。夜微澜伸手扯住了夜衡椿的脸颊,丝毫不怜惜他那张帅气的脸,“你明明就不是走深情忧郁路线,你就不要装了,太好笑了好吗?”
舞媚站在一旁,静默地瞧着眼前笑得爽朗的少女,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夜微澜都快觉得,自己的笑容要撑不下去了。她终于挣脱开夜衡椿的怀抱,退着他们离开。她朝他们三人挥挥手。直到三人消失在弥漫的云雾之中,夜微澜方仰首,凝视着那片闪烁的星辰,强迫眼中的温热慢慢褪去。
夜微澜方回到浮云殿,屋里便传来了阙梵音淡然的声音,“给本宗跪在院子里,直到本宗让你进屋为止。“隔空传音,夜微澜听得真切。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只得乖乖跪下。还好这天凉好个秋,别弄个画本子那种打雷下雨的狗血剧情就好。
夜微澜一袭白衣,静静跪在院子里,一双眸子静静地凝望着阙梵音厢房的那扇门。她所欢喜的那个人就在这扇门之后,似乎还能隔着门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她不由发出了花痴般的笑声。忽而她似乎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受罚,得严肃点。她敛下了嬉笑的神情,暗暗修炼起之前练下的内力。
夜微澜想不到的是阙梵音竟然让她跪了整整一夜。她不由觉得委屈,以前阙梵断不会舍得这般折腾她,果然换了身份就是不一样了。
望眼欲穿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一袭白衣出现在那扇门后。他那双细长,却泛着疏离目光的眸子落在跪在院子里,一脸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的白衣少女。
“起来吧。”
夜微澜听着这声音,如蒙大赦,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跪了一夜双腿早已麻木。她身体一夜未动弹,这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看身体就要失去平衡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之际,眼前闪过那抹胜雪的白。夜微澜摔入了一个泛着淡淡竹子清香的怀抱,微凉却让她无比眷恋。
阙梵音将夜微澜抱起,缓缓走入夜微澜的厢房之中。夜微澜脑海里糊成了一坨,鼻息里都是她念想的气息。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段路永远不会有终点。
阙梵音走至夜微澜床边,手一松,夜微澜毫无准备地被摔到了床上,还好被褥松软,不至于摔得太惨。果然,阙梵音不懂怜香惜玉这个词的含义。
夜微澜憋屈的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一脸无辜地瞧着站在一边笔直如松的白衣男子。
“知道错了吗?”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厢房之中。
夜微澜眨巴眨巴了眼睛,态度诚恳,“知道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先认错再说。
阙梵音盯着那张故作诚恳的脸,只道:“希望不要有下一次,扰了清流的秩序自然是要受罚的。”
阙梵音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替夜微澜揉起了酸麻的双腿。温热的内力在双腿之间流动,打通了堵塞的血脉。酸麻的感觉逐渐褪去,夜微澜趁此机会,细细打量起阙梵音的面容。
日光透过窗纱落在他的脸上。长而卷翘的睫羽轻轻颤动,深如寒潭的眸子透着疏离与对世人的悲悯,高挺的鼻梁,还有那不苟言笑的薄唇。夜微澜有些怀念起他还是阙梵时候,眼中的宠溺,唇角不加掩饰的笑意,都让她着迷。
白皙修长的指尖游走在她的腿上,丝丝暖意渗透在骨血之内。
“过把月就该是高阶弟子考核。本宗不想让你参加,毕竟你戾气重,性子冲动。”阙梵音的话音刚落,夜微澜却挣脱开阙梵音的手,滚到了地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师父,弟子不想参加。”夜微澜第一次叫阙梵音师父。她一双眸子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谪仙般的男子,如此的遥不可及,可她偏不信邪,她便要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因为弟子努力修习,只为陪在师父身边。”她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弟子希望,能练好本事,好好守护师父,守护清流,守护这世间。”当然了对于夜微澜来说那句“好好守护师父”才是她的心底之声。她想要成为能与阙梵音并肩而行,共度风雨的人。如果阙梵音守护的是这清流,是这世间,那么她就成为守护的阙梵音的那个人,仅仅阙梵音而已。
夜微澜倔强地仰首,凝视着坐在床沿的男子。
阙梵音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她因为跪了一个晚上,脸色稍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如同黑曜石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阙梵音悠悠叹了口气,“好。”
夜微澜听罢,心中一时兴奋,站了起来便朝着阙梵音扑了过去,撞了他一个满怀。
“谢谢音音!谢谢音音!”夜微澜欢呼着抱住阙梵音,蹦蹦跳跳。
阙梵音哪里见过这般狂野的疯丫头般弟子,一时间只觉得脑仁生疼,有些许后悔答应了夜微澜的要求。
“明日开始,本宗自会教你术法,你得好好学习。”
阙梵音受不了夜微澜蹦蹦跳跳的模样,轻轻推开了她。夜微澜吐了吐舌,心中暗喜,一个不小心又赚了阙梵音一个亲密大拥抱。
一想到阙梵音出关,又可以日日与他呆在一起,夜微澜就觉得胸腔里的那只小鹿快要挣脱着身体蹦出来了。
她绝对不会让阙梵音失望,她要有足够的能力成为那个与他并肩的女子。夜微澜如此想着,却不料他们终究成为不了一个路上的人,甚至分道扬镳,渐行渐远。直到很久以后,她偶尔回想总是忍不住嘲讽当年的年少无知与天真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