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净峰
修真历3274年,夏。
天空阴沉沉的,低矮的乌云落在山头上,看着伸手就能摸着。
临南山脉近些日子来就没晴朗过,望蓟门的弟子们对此倒也习惯。毕竟南方一至夏天便阴潮滚热。只是今年似乎格外没有好天气,已经连着两个半月没见过太阳了。
今年春天刚刚收过一届新弟子,望蓟门很是热闹了些天,那股子少年人青春洋溢的热闹到如今也没消去。
清净峰上,小少年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各自也不知在聊些什么。气氛却与望蓟门中新人们日常的雀跃不同,看着是有些兴奋的样子。
半年前,一把神枪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山门大阵,将清净峰月松长老居秋暝送了回来。
居秋暝浑身上下没有一道伤口,也并无内伤,只是神魂巨震,一片混乱。
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奇遇,获得一把神枪;也不知是什么奇遇,似乎出门一个月便长大了两三岁。
甚至是修为,也由金丹初期,猛涨到元婴中期。
要知道,即使是玉清仙尊琴离离,当年也花费了八年,才由金丹初期,升至元婴,而这已经是足以震惊全大千世界的速度。
居秋暝虽在修行开始,便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大千世界修真历以来第一天才的地位,但也未曾有人想到,她竟能妖孽至此!
但无论是如何天赋妖孽,又经历了如何的奇遇,居秋暝也始终昏迷不醒,琴离离束手无策,只得请了神农顶峰主玉鸿仙尊为她诊治。
玉鸿仙尊前来探看后,只说居秋暝一身修为及其稳固,昏迷不醒也并非是因为强行提高境界。只是神魂激荡,需得由玉清仙尊时时刻刻以神魂之力温养。
温养又需得正九九八十一天,再反着九九八十一天。如此循环之下,可保居秋暝在半年之内醒转过来。
峰中第一天才沉睡半年,峰主琴离离也半年未出,多少让清净峰这半年有些势弱。
加之大师兄李长风和三师姐郎清和作为宗门天下行走外出历练,二师兄裴景轩又先天体质特殊,不得不前去紫盖峰坐丹炉里修行……
望蓟门如今只剩下新入门的亲传五弟子伍听心,和小弟子平问撑场面,多少有些寒酸。
“如今峰主和月松长老要出关啦!”少年们窝在一起盘算着,“想想就在今明两天呢!”
一个散着头发,看着只有四五岁的小娃娃,拉着另一个看着已经十几岁的小少年,奶声奶气的问他:“平问师叔,咱们需要准备什么给小秋儿师叔,恭祝她出关吗?”
被叫做平问,跟小娃娃一样穿着青色峰服的沉稳少年蹲下来,揉着他的脑袋。
“小风,你应当叫师姐是月松师叔,而非小秋儿师叔。”
他拿出发带,给小娃娃扎了个圆乎乎的揪揪。
“小风不必准备什么,到时候只去师祖那里恭祝一声出关便足够啦!”
小娃娃名叫风开朗,是裴景轩座下亲传大弟子,如今才四岁半,已经修行至练气一重,可谓少见的天才。
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可是师父就是这么叫师叔的呀。”
平问听到这顿了顿,想想那位第一次见面就叫他“小呆瓜”的二师兄,又看了看眼前单纯的小娃娃。
“二师兄是师姐的师兄,辈分大,怎么叫都可以,但你是师侄,是要尊重师叔的呀。”
风开朗撅起小嘴,一张脸皱成了小包子。
远远的又走来几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郎,都是今年刚入山的新弟子。他们领了巡山任务,如今正按着任务巡逻。
其中一个看着吊儿郎当的黑衣少年撇着嘴嚷:“这天儿可真够邪乎的!”
说着他意思性地拱了拱手,给清净峰几位少年作了个揖。
“师祖命我来为月松长老送药,还请各位师兄弟通融通融。”
黑衣少年心理只有个水底儿在晃荡,作的揖也像是在嘲讽。
他本就只是为了讨好掌门师祖,才会帮着来送药。入门几个月,都只见清净峰这帮弟子跟鹌鹑似的,躲在峰中全不出门。没有峰主和峰主亲传弟子的庇护,清净峰的弟子们看着连神农顶的弟子都不如。
他身后的那些巡山弟子也都不阻拦。
他们都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未曾见过清净峰曾经的盛况,自然对清净峰的武力嗤之以鼻。
清净峰几个小少年都还是热血的性子,见状没人想搭理他,只有平问嘲讽似的笑道:
“鄢樾,你又不是第一天来咱们清净峰,咱们清净峰可从来没有打过晴儿!”
黑衣的少年正是鄢樾,他是望蓟门陇泰峰的新一代内门弟子,作为主峰里都算是还挺有天赋的弟子,平日里算是有几分傲气,说坏也不是坏,就是不太懂怎么做个人,十分欠揍。
嘲讽他的青衣少年名叫平问,他在今年与师姐伍听心共同为琴离离所收,做为关门弟子培养。是在场几位少年中实力最强,也是最啰嗦的。他平日里惯爱看不上的就指点几句,如今也是指点的瘾子犯了。
“仙尊如今正为月松长老疗伤,那地儿化神期以下靠近了都得脱层皮,我劝你还是回去如实禀告掌门师伯,别再为了抢些功劳来这儿做无用功。”
“……”
鄢樾被他说得面上无光,一时无语。
——平问这个人,其实也不太懂如何做人,十分欠揍。
“掌门师祖嘱咐我送来的药我可都是送到了,平问,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来,想要借自己主峰弟子的身份,和掌门玉渊仙尊的势,来给这帮子不知所谓的清净峰弟子们施压。
平问却好似没有听出他的威胁般,他拿出了望蓟门的门规戒令来。
望蓟门七大峰中,各有两张门规戒令令牌,分发给各峰公正无私、位高权重的代表人。二人持此戒令,也可相互钳制,不至于一言堂。
掌门自己执掌一方戒令令牌,必要时七大峰决断投票,可以共商大事。
十五块戒令令牌集合之时,便是一个练气期的小弟子,也可以开启护山大阵,保护宗门基业。
而日常中,持有这份戒令令牌的人,可以对自己认为违反了门规的弟子进行教导,只要获得了令牌规则的承认,就可以对违反的弟子进行惩戒。
而平问和伍听心二人,如今正暂掌清净峰两块令牌。
“鄢樾,你我虽都是望蓟门长老亲传,但我乃是玉清仙尊亲传,你却是鸿字辈之下的亲传弟子,见我是要叫一声师祖的。
可你见我从不行礼,直呼大名。
这也便就罢了。我平问实力如今只与你半斤八两,实力为尊,没甚好说。
可你见我师父和师兄、师姐全不出山,清净峰一时势弱,便次次见面,都对我清净峰弟子不是威胁便是嘲讽。
自打我师姐闭关以来,你多次为居功讨好,不肯同你师尊鸿仲说清楚我师姐无从收药的现状,一次次假借巡山的名义前来送药,妄图在掌门师伯面前卖好,是为欺瞒长辈。
如此种种,算起来你不敬师长,违背礼义;不顾同门,常以威严;不恒谦卑,欺瞒师门……”
平问一张温和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他举起自己手中的望蓟门戒令,大呼道:“请宝贝详解!”
门规戒令闪出亮光来,平淡而古朴的规则之力口吐人言:
“拘!”
鄢樾便瞬间被禁制之力扣下,原地升腾起一座传送法阵来,将他传送去戒律堂。
戒令之中,一道写明了他违背的规矩的文章,也化作亮光,远飞而去。
“你手中竟有门规戒令?!”
那几个跟着鄢樾的巡山弟子各个面色惊骇莫名。
半年以来,他们也帮着鄢樾来清净峰小打小闹过不少次,从未见过这张令牌。
“劳烦回去告诉掌门师伯实情。”
平问向他们微微颔首,便将他们送出了清净峰。
他在门口拿出了两块低阶灵石,送给了鄢樾之外,这个巡山小队的领头人。
“我师尊和师姐将于今明两日内出关,劳请这位同门前去紫盖峰,通知我二师兄一声。”
……
“玉清仙尊将要出关!”
随着这个消息被传到紫盖峰,整个望蓟门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玉清仙尊琴离离,也就是这座清净峰的主人。
望蓟门坐落于临南山脉上,由开山祖师依据地下灵脉,卜卦清算,移山填海,造成七大峰,拱卫融合,自有一分天地大合之意,攻守兼备,奥妙无穷。
清净峰位于临南山脉西南方,永恒的阴雨将这座山峰笼罩。
琴离离是个喜欢听雨的剑修,他认为细细密密的雨雾,铺散在竹林青叶上的细密声响,可以为他筑一颗道心。
因此清净峰上永远是青色海洋般的竹林,和细雨飘零。
这里的雨并非是因为自然的天气变化而生,而是由琴离离自己的本命法宝碧云韶光伞的术法造化而成。
当然,托居秋暝这个麻烦不断的徒弟的福,琴离离已经有半年没听过雨。
如今的他,正坐在一副紫气缭绕的河图之间,为自己的弟子居秋暝疗伤。
他的神魂付诸于河图之中,联通阴阳天地之力,在居秋暝体内运行望蓟门《上清天轮》法门,如今正是反运行的第九九八十一个周天。
在这一周天运行完毕之后,居秋暝的神魂也会彻底平稳下来,回归正常的修行状态。
琴离离的本体双手逐渐捏起了手印法诀。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离、乾、坎、坤!艮、震、兑、巽!阴、阳、天、地!”
“阵成!归位!”
光芒骤盛!
古井无波的山洞中,突然暴起的光亮几乎要燃烧起来,空气中的灵气汇聚腾转,一股又一股的紫气在这小小的山洞中疾旋如暴风卷过,又凝聚成丝丝缕缕的肉眼看不见的丝线穿入居秋暝的识海之中,重新塑造出一片汪洋。
这些紫气不时地向山洞出口冲去,又被禁锢在其中不得脱逃,最终完全的化作识海洞天,平息在居秋暝的脑海里。
风平浪静之后,那河图也渐渐消散,片片紫气裹挟着琴离离外放的神魂重归到他的本体之中。
琴离离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睁开双眼,接住了自家徒弟倒过来的身子,给人放到了山洞中的石床之上。
石床之上很快有一个聚灵阵亮起,继续温养居秋暝的灵体,等待着她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