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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

落星在眸 微漫天 8261 2024-07-10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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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点寒星静悬远天,似是失孤的流萤,徘徊不知所终。疏疏残雪被风携往山外,偶有落于静谧的院落间,偶有于云层上浑融无痕。

  曙色熹微下,魏伊人整肃衣冠,独自出长沧院迎接沧楉。虽然只一山之隔,却是两人在百余年后的首次重逢。

  “恭迎掌门圣驾。”

  沧楉拂去身上的风尘,静静地道:“你起来再说话。”

  魏伊人站起身,眸光幽幽望来,慨然道:“掌门,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您了。”

  自沧楉以玄傲剑中的残血、于乾坤殿精炼出长崆在人间的返照,倏忽已过去百年时间。为了让他重回诸天,她走得每步路都是如履薄冰,不容有半点差池。

  只是,她从未想过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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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楉将陌尘拉到了身前,对魏伊人道:“他名叫陌尘,以后就居住在长沧院,由你悉心指导,院里的所有心经务必让他熟诵完毕,不可私心偏袒。”

  “谨遵帝令。”魏伊人悄悄瞟了眼那位少年,心中一惊,霎时便明白:原来他便是长崆在人间的返照。

  无论神韵和相貌,眼前的少年跟当年刚现世时的长崆别无二致:长丝带缠成六个结,将头发随意绾起,显得轮廓分明,清爽俊逸;双眸清澈坚定,似有星子沉潜,藴及万象;鼻梁硬挺,双唇微抿,如是凝玉精雕而成;低眉抬眼间那股清寂峻寒之气,令人赏心悦目,却不敢逼视。

  沧楉道:“陌尘,她是魏伊人,你前去跟她打个招呼。”

  陌尘乖乖趋前了两步,稽首道:“拜见先尊。”

  那一瞬恍若隔世,魏伊人激动得几近落泪,那声音那模样,仿佛是长崆活脱脱就在跟前。

  “好好好,回来就好。”魏伊人喃喃地道。她便在前头引路,带领沧楉和陌尘往院里走去。

  朝暾普照云天,霞光淡沲逶迤,尽显鸿融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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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沧院扩地数里,极土木之盛,其间雕梁画栋珠帘玉翠不计其数,尤以藏经阁为尊,当年乾坤殿里的心经十有八九都被转移到了此处;它便成了世间典藏心经最多的地方。

  陌尘已被带去上早课,沧楉顿时闲却下来;溯音及位,还能听见魏伊人清脆柔和的声音自正殿传来,像极了那个遥远的午后,絮雪飘扬中长崆的训音。

  “诸天之下充盈着缥缈无尽的强大灵气,这些灵气我们肉眼看不到,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初窥修灵的门径,就是要把诸天之下无形无相的浩瀚灵气,吸收及浇铸于肉身,便可打通自身的神脉和灵门,从而灵光闪现,不断激发出自己的灵影。这些灵影会带着修灵者此前的全部记忆和气息,以虚化的身形,纷纷升入天穹,去寻觅自己在星海中的归宿,点亮自己的命星,从而开启他这一世的灵路。

  概修灵一途,可臻至五等境界:当聚星在两颗以内,则称为成天圣境,聚星三颗和四颗,则分别是挽天圣境初阶和顶阶,聚星五颗和六颗,则停留在裂天圣境,再往上,即是绝天圣境,而聚星至九颗,则至永恒之境幻天圣境。古往今来,能修成此等境界者,唯有茕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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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课行将结束时,魏伊人望着堂下众生,清了清嗓子,面色肃穆地道:“今日有贵客莅临本院,我们来唱一首歌给她听吧。”

  有学子问道:“我们该唱什么歌?”

  “就唱那首《止语谣》吧。”据说此曲乃敕天凌专门为沧楉而作,在她闭关炼魂之后,便在世间传唱开来,至今已有百年的时光。

  但听得朗朗歌音逐渐回荡在碧树云天之间:

  “匆匆纨扇摇动眉目的微澜,

  流光漫碧低吻着舞动的云裳,

  你兀立三千尘世的风华,

  雪落红唇念你温存,

  我拨动心弦只为与你遇见。

  *

  纤纤玉指濯动清天浮残月,

  眼底归程似是夜半珠泪无痕,

  你回望古往今来的忧伤,

  我想化成晚风轻拂,

  万里行舟载你欢笑比天长。

  *

  怨时光带去芳踪一缕空对山河,

  可怜梦魂无着只管低嗅酒香。

  世间慕名者千万相忆,

  我是情深者不语。

  *

  谁来与你静绽繁花互为三春暖,

  谁来与我梦枕星河共续千世缘。

  一树心花不是为我而开,

  我却是为你而来。”

  只是初闻此曲,沧楉并没有多怀念敕天凌,虽然他以半生情缘铸就了她魂脉中欠缺的一道月魂,而她更多怀念的,是那段早已回不去的时光。

  那段时光里可以没有敕天凌,可以没有昆仑山,但不能没有长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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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绮窗前站定,沧楉细心一嗅,忽觉有一股久违的芳香自屋后溢来。她便蹑步往外走去,穿过回廊来到了后殿。

  静伫阶前,目光所及处,是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

  树身清爽无垢,叶片椭圆似碧玉,叶缘处有浅钝裂齿,这便是古树香橼。本属芸香科灌木,因铸体通灵突破了生命极限,而自衍出无限生机,遂可以无限制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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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楉出神地盯着这棵香橼,裙裳任晨风吹动,有暗香盈袖,心旷神怡。她霎时想起在自己的故乡,面对万里洪荒的天泽镇上,亦矗立着一棵荫蔽数十里的香橼树。

  风吹过,摇曳生姿,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在沧楉的母亲紫衣飘袂、来到天泽镇的那年,这棵古老巨树第一次开出了白色的花瓣,灼灼其华,韡晔无双。

  六瓣金芯,似是仙鹤凌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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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怀胎两年,香橼的花瓣就绽放了整整两年。晓看天色暮看云,人们掩迹在枝丛中,眼前竟是飘雪的花海。他们终于见证了修灵者的花开花落:开时明媚的高傲,落时轻盈的哀伤,远非凡间俗物所能够比拟的。

  那树凝脂似雪的花瓣,在沧楉母亲死去的那一夜,含烟带雨,凋零殆尽,飘满了整个风陵渡口。人们满怀憧憬地对小沧楉说,那一夜,是他们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落英盛景。

  风吹过,繁花乱空,却没有一片落在天泽镇上。

  人们说,他们都很怀念花开时的样子。盛世琉璃,动若繁星。

  人们说,他们也很怀念花落时的样子。盈盈其光,萧萧漫天。

  花开花落涵尽世间风华。沧楉也想看那一树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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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在无数个平凡无奇的日子里,沧楉坐在那根能延伸的枝桠上,等待着风吹过彼岸关,吹过离上原,温暖这一树寂寞的绿。直到十四岁那年离开故土,她也没有看到繁花满枝雪倾城。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遗憾。

  很多年以后,沧楉荣归故里,故里早已空无一人。这个每逢她追索往事而心绪牵念的地方,再也难见旧时的痕迹。唯有荒草密布,荆棘丛生,以草木之葳蕤映衬着俗世的萧索,物是人非莫过于斯。

  星辉普照尘世,山河万里澄澈。

  唯有她,站在香橼至高处,等待着花开。

  花,依旧没有再开过。

  唯有落叶飘转于潋滟晴空,会听到叶脉间有声音似是叹息般涟漪而来:

  “绘梨,绘梨……”

  一声声呼唤划破长空静夜,逝去无痕。从沧楉出生的那夜起,便从来没有停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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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楉心中知道,那棵立世三千年的香橼树再也不会开花了。它的花魂早已随心上人而去,只剩岁月静好中,无尽的苍老。

  那两棵并立在云宿、沐浴星辉的巨树,一棵绽满梨花,一棵绿叶繁茂,流光盈盈缠绕,枝枝叶叶相思,曾经是那遥远世界最唯美的画面。只因香橼化作人形时,想以酒壮胆跟她求婚,而偷酿“恋人醉”,引起了南方雾洲连绵千里的大火,惹得天怒地怨,百罪缠身。

  尊主将此事具表上奏,称有荒野贱民纵火毁了屋灵数万遗孤。先皇震怒,降雷劫将香橼砍枝伐叶,并毁其双目、永远流放到了凡世。

  临行前,香橼长跪罪妖台,将最后一场花雨落在了千重宫外。

  是夜,他遍体鳞伤,披头散发,将他的灵力和气息都留在了罪妖台。

  “忘了我吧。”他转过身去,肩上是风,风上是陨落的星群。

  所有人都扼腕叹息。

  伴随着万箭穿心,他跌落于尘世,在天泽镇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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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万众瞩目将镜妆台打碎,看着满地剪影,看着徐徐飘来的花瓣,看着从天而降的雷火,泪水逐渐朦胧了眼眶。

  “銮澈,不要走……”

  她本满怀期待等着他来迎娶自己。

  她甚至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嫁衣。

  本体是梨树的少女绘梨,性子刚烈果敢,因不满先皇的判罚,遂率领三千禁军出云宿,渡千丈湖,直捣中枢其薇宫。万千巨树从天而降,无数灵种拔地而起,以凌厉的威势直刺其薇宫四周的封阵。刹那间烟云密布,陨星无数。若非十大至卿镇守宫中,合力将绘梨所部击退,想必她能摧毁掉整个中央天阙。无论孰是孰非,对亿万生灵来说都是一场可怖的浩劫。

  “只因他出身低微,茕然立世,便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吗?”

  先皇拄杖而出,衰老的躯体因气急而沉沉咳了数声,眉宇间已暗藏风雷:“绘梨,你若执意要以下犯上,可曾为夕曛世家着想过?可曾为你自己的前程考虑过?”

  缭乱的星云散去无痕,皓月当空,如霜点绛唇,她神色不为所动:“他放火烧掉的树灵,多少株多少叶,我用‘化身成林’悉数还给你。”

  化身成林,乃是屋灵臻至化境才能修炼出的绝技。一树碎成千万段,纷落至大地,转眼便能长成无垠的森林。只是使用完该绝技以后,这位屋灵也会堕境到底,灵光尽隳,魂归浩瀚星海。整个妖族能臻至此等境界的修灵者寥寥无几。銮澈自知罪孽深重,却又不忍心让绘梨代己受罪,便甘愿受尽酷刑,永远地离开了妖界。

  绘梨因刺杀先皇失败,便放弃了夕曛世家未来尊主的权位,化形远遁,从此不知所终。

  那一年,他们的修灵境界跌破了裂天圣境,星云再也无法联袂。

  花落人亡两不知。

  **

  小沧楉也曾看过香橼于梦呓中、显现在叶脉上的记忆:

  那年上元节,东风夜放花千树,他化成人形,和她在云宿的宫殿外放风筝。她的笑声爽朗清脆,如同宫檐下悬挂的银铃,她的身姿曼妙轻盈,如同群山间缭绕的云雾。风筝被风刮断,飞进了千重宫门内。

  宫门外有禁军严格守卫,封阵毒境遍布,随时有被碎为齑粉的危险,而她还是那样大胆地往里面闯。她说,她要取回落在宫里的风筝。禁军们瞠目呵斥,阻拦了半刻,竟出乎意料地让她进去了。风筝是捡回来了,线断了又断,只是后来,香橼树上挂满了各种被孩子们遗弃的风筝,而她这只风筝,他再也没能收回来了。

  世事无常,解不开眉间的愁。

  **

  即便在銮澈化归本体、扎根于天泽镇以后,那位女孩也会在每年秋子夜,羽衣裹身,御风而来,然后在树下静坐良久。

  无可挑剔的绝世身姿,清傲而孤绝。

  两个杯盏一壶酒,一杯入土中,一杯醉佳人。

  佳人容易醉,佳期容易逝。

  银辉照着落叶,如同绽开一场凄美的大雪。

  **

  乡亲们从来不敢上前去叨扰她,只会借着缕缕清辉、在窗前远远地望着她,就这样已经十分美好。他们恍惚看到女孩的眼角泛起了泪光,灿若星辰,铿然落地,激起了缥缈的尘霾。在深蓝的夜幕下,她忧伤的像个被遗弃了的孩子。

  直到天将晓、残月西沉,她才会起身默默地离开。

  有心,便会悲伤。

  人们纷纷围聚到渡口,目送女孩远去,千秋万世,星移斗转。不经意间,她和香橼见证了天泽镇的生老病死和人世变迁。

  千年以后,那个女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先民们都说,她应该死在了鏖战茕涯的那场浩劫里。

  那一年,伴随着无数星辰陨落星海,香橼树的叶子亦落满了整个大地。

  红艳如火。

  亦如血。

  **

  在离开天泽镇的前夕,沧楉才从香橼的叶脉中获悉,原来那女孩便是自己的母亲。她有一个响彻诸天的名字,叫做绘梨,乃是妖界夕曛世家的少尊主。在绘梨堕世的那两千年里,由于悟力灵力尽失,她便化归本体,扎根在人间四海之上。她费时千年来纳归界外的地阴灵气,铸体养基,重新建立了与七颗命星的联络,遂得以枯木逢春,重焕出盎然生机。再用了七百年时间来逐渐恢复一些悟力和灵力,虽然不及巅峰时期,但修灵境界也足以臻至挽天圣境了。

  绘梨在四海间浮游千年,一棵树即是一座岛,却并非孤岛,因为云岛经常与其相伴相依。青龙宫有一位白发老头,名叫汉陵阕,时常踏云拄杖而来,歇停于梨花树下;似是与故旧絮叨,而喃喃低语:

  “师妹,当年云嫣在昆仑山广开经筵,指引灵路,你我幼时皆得云嫣点化,至今深恩不敢忘。她临死前告诉我,上古纯魂隐然在世,只是魂脉有所欠缺而难回灵路。她说,你将会和那位女孩缔结一段妙缘。她说,你可助那女孩返体回胎,回到胎儿时代。云嫣师尊还说,她要去另外一个未知世界,寻找一位拥有无尘血脉的少年。于是在茕涯现世前,她选择魂化在了不夜空城里。细细想来,她居然消逝了快两千年了。”

  “师妹,你聪慧果决,敢爱敢恨,若无三千年前火烧云宿一事,銮澈降罪而被打落红尘,想必你俩早已成神仙眷侣,何以分离至今。我久居红尘,向来不问情事,却也暗自为你凄苦。想当年,你可是妖族第一绝色,是夕曛世家最受瞩目的少尊主啊。”

  “师妹,你该知道的,茕涯终究要带领魔族重临诸天,而我们的希望就寄托在那两人的身上了。”

  绘梨化归本体,沉默着,总是不会搭话。

  唯有花落如雪。

  与故人相知。

  **

  可是绘梨的记忆始终是碎片化的,不完整的,这种情况自她堕世以后就一直困扰着她。她便化成人形,去寻找自己散落于世间的灵影,以获取到那些珍贵的记忆。人们经常能看到她茫然忘语的样子,每至一处,她总要逡巡很久才会离开。最终绘梨挺着微凸的孕肚,乘舟来到天泽镇,下嫁给了裴化郎。

  她找回了自己全部的记忆,还有遗失的美好。

  二十个月后,这位坚强的女子死在了香橼树的荫蔽下。

  **

  移星纪元四年,阴历二月初三。

  夜半浮星。深居内院且久未露面的绘梨挺着大肚子,带着珍藏多年的“恋人醉”,款款来到了香橼树下。

  她倚着树根,静静地坐将下去;两个杯樽一壶酒,一杯被倒进泥土中,被香橼的根系所吸收,一杯则被她缓缓入喉,辗转肝肠,化作盈盈热泪。

  鸿雁南归,点点流萤连霄汉。

  宛如跌落的星河,宛如飘舞的灯笼,将风凌渡口这片寂静天地,装点得充满静谧而绵长的诗情画意。

  **

  而此时,在星海一隅激荡出了缥缈而断裂的赤品星云。星云断裂且无法联袂,便是修灵者堕境、甚至是死亡的前兆。

  半壶酒下肚,佳人醉红尘。

  片片落叶洒在绘梨的长裙上,似有繁花穿针线,织就鸳鸯欲双飞。却在她低眉的刹那,瞬间化为了无边的尘埃。

  四散飘去。

  她是来跟他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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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这也是我曾经许诺给她的。”裴夫人浅黛薄妆,明眸翦水,两行清泪缓缓从红晕处滑落,薄唇轻启已是难掩神伤,“过完明天,我就不会出现在世上了。銮澈,你要照顾好我的女儿,她是我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念想。

  她是你我,和所有人的希望。”

  喝完最后一杯“恋人醉”,紫衣幽幽远去,归于裴府的灯影中,开始了痛苦而漫长的分娩。

  伴随着无尽凋零的花瓣,还有弥散的飞雪,沧楉由此诞生于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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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沧楉诞生的那一夜,正魔大战已经过去二十年,皇州大地竟在前后半个时辰内降生了九百多万婴孩,一时间、尘世啼哭不断,响彻云霄,这种无限生机可谓前所未见。

  在那个遥远的夜晚,气温骤然跌降,寒风凛冽,没过半个时辰,洪荒上便飘起了鹅毛大雪。香橼树披上了绒绒素雪,终于和天地融为一体。乡邻们激动地攀爬至树顶上,目光所及处,皆是惊心动魄的飞雪濛濛和银装素裹。

  江山美如画。

  天泽镇地处皇州南域,全年高温多雨,日照充沛,连霜降天气都甚是罕见,然而现在开春已久,这里居然落起了雪。

  这场大雪,在将来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

  裴府的七进豪邸,从白日到深夜,仆人们蹑手蹑脚穿梭在庭院中,时常有窃窃私语翘首以盼的奇怪迹象。

  在裴夫人痛苦的挣扎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在了天泽镇里。

  此时天有异象,孪生双月,众星隐退;十方星天浩瀚无垠,边缘尽头更有无数未知的暗域,突然,一道幽蓝光辉从星海的边缘处波荡出来,势能极劲,瞬间照亮半个星海,却又迅速暗淡下去,难寻痕迹。

  **

  与此同时。

  昆仑山上,漫天飞雪被疾风卷起,若即若离地缠绕着乾坤殿,宛如无数条蓄势的巨龙。风声怒吼,雪龙腾捲,配合着整个星海神异的辉芒,在这幅罕见的景象中,一袭红裙从殿内踉跄着、飞到了广场上。

  她傲然抬起头,眸光冷峻望向天空,灵光闪耀其体,灵影遂逸升于星天,可俯瞰到星海中发生的任何异动。强大的灵识极速越过了一颗一颗静谧的星辰,寻觅着痕迹往外延伸。

  只见在外星天的边缘处,孤悬着一颗由钻石星云围绕的巨星。它的光芒虽然微弱,稍显暗淡,其体量却超过了她见过的所有星辰。

  在这颗幽蓝巨星的四周,无数暗星碎了还聚,聚了还碎,激起了无边的星际尘埃,好像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在钳制着它们。

  **

  “天命皇星?居然有人欲攫取我的帝位?!”

  红袍女子素来孤傲的脸上,骤然一凛,似是凌霜急转而来,唇角锋芒如利刃:“今夜,诸天居然有至灵纯性者降世,真是两千年来未见的景象!”

  她便挥动云袖,拂散了乾坤殿四周的雪龙,随即,汍澜的密音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独断,传遍了整个修真世界:

  “凤灵军听令:你们去幽冥两重暗访清楚,定要把今晚出生的婴孩,无论男女贵贱,全都给我带回来!

  一个都不能少!”

  只是汍澜穷尽心力,滥杀了无数儿童,皆无所获。

  绘梨死后,化为枯木,被裴化朗敛葬于后山深林,独不为沧楉所知。绘梨生前曾叮嘱裴化朗,她死之后,不要让沧楉来坟前祭扫,或许这样女儿才能安稳地度过一生。

  在沧楉十四岁那年,铸魔团从洪荒深处向天泽镇涌来,将大山劈开,用飞石掩埋了香橼和整个镇子。

  幸存者们从香橼的根脉中爬出,惊魂未定、回望着曾经的故土。透过漫天的尘埃,他们恍惚看到了一个飘逸的身影。

  “绘梨,我来陪你了。”

  乱石堆就另一座高山,远处是一堆篝火,为久候之人而燃烧。

  他站在光晕外,白衣飒然,像一个陪伴月亮的隐者。

  千年明月,万古相思,他曾说过,总得有人陪着它们的。

  篝火渐渐熄灭,故土陷入了深邃的黑暗中。

  那一夜,他当梦见自己化身一少年,站在云宿之巅,将风筝摇向千重宫内。

  鹤鸣九皋,声震于野。

  蝶舞长空,形聚如云。

  宫里繁花盛开,银铃悦耳,到处挂着大红绸缎和灯笼,古老的殿宇焕发出了明亮的光彩。

  绘梨从妆台旁起身,红唇烈焰,身戴凤冠霞帔,望向窗外,脸上笑意温柔。

  “銮澈,你终于回来了……”

  他愿在这梦中践行当年之诺。“我发过誓,要来娶你回家的。”

  谁都没想到,最终她会成为裴化朗的妻子,并死在了香橼树的荫蔽下。

  两个深爱她的男人,都没能把她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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