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斗原先不叫祸斗,叫炎轻,生于无肠国。
无肠国位于深目国东,厌火国南方的海外边境,领土多半临海,空气潮湿。居民人长而无肠,食厕合一,食物在腹中不停留,但是在腹中一过就饱。很多富贵人家刻薄吝啬,皆将自己排泄之物收好,给仆人再食,仆人又收好,留给更下层的穷人,一餐多食,消耗量是极小的。
炎轻是一只狗,通体漆黑,尾巴尖上却是开叉的。
那个国家信仰神明,认为黑色乃极其高贵之物,炎轻刚被生出来的时候,举国欢庆,其母被奉为神母,国王当场开宗堂祭天,富人一一向婢子仆人分发食物以表欣喜,并规定炎轻生辰必须接受跪拜。
或许这样看,炎轻的生活从他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他的与众不同。
他出行是坐在轿子上的,虽然他很想告诉抬轿子的人,他更喜欢用自己的四只爪子触摸大地,在平原上,大海边奔跑。可是那些下人们一个个儿把侍奉他当作自己一生中无上的荣幸,他掉了一根毛都要争抢半天,他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事实上,他那个时候还是一只狗,一只彻彻底底的,说不了人话的土狗。
炎轻还记得,他好几次经过平民窟的时候,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们都跑出来,等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后来管事的公公告诉他,那些人不过是想来尝个鲜,想看看黑犬能吃些什么,幸运的话还能在地上捡到一些他的排泄——反正在无肠国,连狗都是吃什么排什么的。
炎轻很奇怪。
同样是人,同样用两条腿走路,那些穿着破衣服的人,过得还不如一只被国王看中的土狗。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价值,并不在于给予别人心理上的福泽。
炎轻满周岁那天,被逼迫选择吞噬火焰。
无肠国国民相信,上天赐予了他们纯黑的犬,也一定赐予了黑犬天赋。无肠国临海,空气潮湿,柴火难烧,有人就想着,炎轻是否能直接吞咽火种在腹中储藏,作为无肠国族人永不熄灭的火种采集点。
火焰炙热而焦灼,散发着一股烟味,炎轻鼻子很灵,在烟味的刺激下不断地打着喷嚏抗拒着。
无肠国的居民们像失去了神志一般,将火把塞入了他们所信仰的黑犬的嘴里。
炎轻第一次看到人类眼里那种他永远都学不来的恶意。
在他们眼里,他终究只是一只狗,若不是因为这身皮,他连最下等的白螺都不如。
他们根本不是在信奉他,而是信奉寄托在他身上的东西,他们对他的阿谀奉承,也只是给自己心里解脱。
炎轻害怕这个世界了。
吃了第一只火把的那段时间,炎轻嘴里全是血和泡,什么都吃不了,一碰就破,伤口到后来还会变成浑浊的脓水,腹内也是绞痛异常。
他不能发出呜咽。
他刚开始想哭的时候,他的母亲拼了命地捂着他的嘴。
你是神犬,你能吃得下那些火把,你不能哭,你哭了,我们都和现在的生活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