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舒见她把手藏在后面,以为她藏了什么,挑眉询问:“你手里藏了什么?”
“没有,我能藏什么啊!”清漪呲牙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个样子反而引起了景云舒的疑心,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拿出来。”
清漪又退了一步,身子抵在一根红漆木柱上,退无可退:“真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藏什么?”景云舒一手撑着柱子,一手伸到她身后捏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抽了出来。
往她手心望去,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手心里的一抹鲜红,皮都翻了,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瞳孔一缩,又将另一只手抽出来。
两只手上都是血肉模糊,手指头上还挂着几个亮晶晶的大水泡。
景云舒面上顿时如凝了一层寒霜,就连四周的空气也在这一瞬凝固了起来。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道:“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环就“咚”一声跪下:“都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姐姐。”
景云舒闻言冷冷的扫了小环一眼,又瞧清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顿时怒火中烧,拉着清漪的手就往自己屋里走:“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清漪撇了撇嘴,她都伤成这样了,他还想着要解释,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用,好无情,好冷漠。
景云舒有备伤药的习惯,听说是他母亲赵氏传下来的。加上景苑是习武之人,舞刀弄剑也难免会伤了自己,这些药倒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景云舒让清漪坐在凳子上,自己进入内间抬了一个木匣子出来,一打开,里面瓶瓶罐罐几十个,清漪看得十分吃惊,这些药有专治烫伤,摔伤,刀伤,剑伤等等,全都是上等药材制成,其中有几味药材还极难寻到。
他拿了一瓶药效最好的出来,又拿了一根棉签沾了些药汁对她道:“手伸出来。”
清漪轻颤着伸出手,之前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倒开始疼起来了,一双手热乎乎的,像是被火烧一样。
景云舒将沾着药汁的棉签往她手指上抹去,刚碰上去,清漪就疼得叫了一声。
“疼,你轻点。”
景云舒瞪了她一眼:“这会儿知道疼了,惹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
清漪嘟着嘴,小声嘀咕:“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惹事。”
景云舒也太不了解她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没有贤淑大度这种风度,可她从来不惹事啊,都是别人先惹她。
她只不过是小气了些,别人惹了自己,自己定是要加倍还回去的,绝不能让自己受一丝委屈,吃一点亏。
景云舒闻言,将手中的棉签往手心那块血肉模糊的地方去,疼得清漪嗷嗷大叫。
她奋力地将手往后抽,却被景云舒紧紧拽住,棉签碰过的地方,一股钻心的痛袭来,叫她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太痛了,我不擦了……”
屋外,小环听着清漪惨烈的叫喊,头皮都麻了,一个劲儿地颤着身子。
景苑见状忙安慰道:“别担心,公子肯定是给阿清用了最好的创伤药,虽然这会儿疼了些,但疗效好,要不了半个月,她那手就能恢复原样了。”
小环摇晃着头道:“我不是担心姐姐,我是担心一会儿怎么跟公子解释。”
景苑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这小环果然被阿清给带坏了,以前她可是个温柔可人,心地善良的小丫鬟啊:“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
“可姐姐是为了我受伤的,我怕公子因此把我赶出碧落斋。”
“傻丫头,别担心,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景苑摸了摸她的头。
“轻……轻点儿……”清漪龇牙咧嘴,泪眼婆娑地道。
“这已经是最轻的了,刚开始会有些疼,忍一忍就好了。”见她叫得凄惨,景云舒不仅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还放柔了声音。
“嗯。”清漪最喜欢他这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五指张开,乖巧地点点头,咬着牙关看着他,再疼也不吭一声。
景云舒低着头,那种棉签小心翼翼的在她受伤擦着,这专注的模样,叫清漪看得入了神。
他的手一向很好看,指甲干净平整,手指修长而优美,不似自己,从小就与山上那些妖怪打架,手上到处都是伤痕,现在虽然愈合了,可隐隐约约还能见着一下细小的疤痕。
要是早一点遇上景云舒,她一定做个温柔贤良的女子,与他弹琴作画,吟诗作对未尝也不是件幸事。
她的目光从景云舒手上移开,落在他的脸上,这张脸她每天都能见着,可就是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每次望着这张脸,她的心都会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直跳。
“要不你和我回苍山给我当压寨相公吧!”清漪望着他,痴痴道,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用分开了。
景云舒一听,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不由重了些,疼得清漪大声嚎叫着:“啊,疼死我了!”
“知道疼还不老实些。”景云舒声音淡淡的,连眼睛皮都不抬一下。
这药效果确实好,初始上药时是疼痛了些,可一会儿,清凉的感觉蔓延开来,消解了之前火燎火热的疼。
清漪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自己备上几瓶这药,以免日后她误伤自己后没药敷。
给她清理完伤口之后,景云舒又拿了两块纱布将她的两只手都包扎起来,整个看起来就像两只大肘子。
“还疼么?”
“不疼了。”清漪摇着头,看着他深邃的黑眸,如一潭平静的湖水。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好看啊!难怪人家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再这么下去,她都想把他打晕扛到苍山藏起来了。
景云舒哪里知道她是藏着这样的虎狼之心,握着她那两只大肘子瞧了瞧,脸色忽沉,厉声道:“那现在说说这伤是怎么来的。”
清漪被吓得愣了一愣,这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啊,感觉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她抿了抿唇,讪讪笑了笑:“此时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嗯?”景云舒眯了眼,神色阴沉下来,“说来话长?”
笑意一僵,清漪眨着眼道:“其实也不长。”
景云舒:“……”
*
夜幕降临,陈珠儿惶恐不安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今日下午李管事就被荣管家叫去,到现在也没回来,她是后院的人,在前院也没个相熟的人,就是想打听些什么也没办法。
“夫人,你别担心,荣管家或许只是找管事有点事呢。”春兰在一旁安慰道,其实她心中比陈珠儿还慌,她今日罚那两个丫鬟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们就是碧落斋的人。
她仗着讨好陈珠儿的势力在后院嚣张惯了,那丫鬟碰到陈珠儿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上去打了她一巴掌,还把自己不小心弄断的玉镯子栽赃她身上。
当时她真不知道那是碧落斋的人,陈珠儿也没说,直到阿清姑娘找来,陈珠儿也不提醒她,还让她罚了阿清姑娘。
现在想来,陈珠儿定是故意的,她和阿清姑娘有过节,自己又怕被罚。所以借她的手既惩罚了阿清姑娘,又将黑锅甩给自己,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都怪自己过于粗心大意,中了陈珠儿的圈套。小玉那死丫头也是,都不会提醒自己一下。
小玉垂着头与春兰并立站着,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顺着这视线看去,春兰一副恨不得撕了她的样子。
她怯生生的将头垂得更低,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春兰,她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这时,门“吱呀”一声,一个头发花白,身子略微佝偻的老者走了进来。
春兰和小玉见状屈膝行了个礼,陈珠儿则迎了上去:“怎么去了那么久,荣管家到底找你做什么?”
李管事抬头看了她一眼,平淡道:“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收拾东西随我回乡。”
陈珠儿一听后退了一步,紧拽着手绢:“为什么要回去,是不是阿清那个贱人在公子面前说了什么?”
“啪”李管事上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清姑娘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
李管事心里悔啊,都怪当初自己色欲熏心,娶了这个没脑子的女人,自己作死不说,还连累了他。
“你打我?”陈珠儿捂着脸,若不是看在他在景府里还有些地位,她才不会对他笑脸相迎。
如今他没了地位,就是一个半只脚都踏入棺材的糟老头子,她才不会跟着他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想到这些,陈珠儿指着李管事怒道:“你凭什么打我,一个半老不死的死老头,要回乡你自己去,我是不可能和你去的。”
李管事闻言气得脸都青了,嘴上的两撇胡子翘得老高,举着手就要扬下去,又有想起两人在怎么着也有两年的夫妻情分,一时心软,放下手,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今日借着春兰的手罚了清姑娘,公子就不会追究你吗,让你跟着我走是我在碧落斋求了好久公子才答应的,你别不知好歹。”
陈珠儿放下手,叉腰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就算公子罚我我也认了,要我跟着你回去,我告诉你,你休想。”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离开京城半步。
李管事心中本就不好受,加上陈珠儿这么一刺激,气得心肝都疼了起来,捂着胸口猛捶,小玉见状忙奔过去扶着他,给他顺气。
半晌,李管事才缓和了些,指着陈珠儿虚弱道:“好,你既不愿跟我回去,那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此言一出,正合了陈珠儿的意,架也懒得吵了,欣喜若狂的找来纸笔放在李管事面前:“你快写,写了休书咱俩就各走各的。”
李管事瞧着面前的纸笔,又瞧了瞧陈珠儿得意的嘴脸,差点一口气下去上不来,小玉又赶紧给他顺了顺气。
半晌,李管事才恢复过来,瞪了陈珠儿一眼,手指轻颤着提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休书二字,接着又写了几条休妻的缘由,扔给陈珠儿就颤颤巍巍地入了里间。
陈珠儿拿到休书自是欣喜万分,却又想到自己纵容春兰罚了阿清,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这景府估计也待不下去了,幸好她嫁给李管事成亲时哄着他将自己的卖身契从荣管家哪里拿了回来,加上这两年自己敛的一些钱财,在京城找个富贵人家当个小妾也不是难事。
当天夜里,陈珠儿趁人都睡下后就从景府后院的那个狗洞里偷偷离了景府,走时还不忘将李管事养老的钱全都卷走。
清漪在景云舒房里待了一下午,眼见天都黑了,她还没有要走的打算,景云舒不由沉了脸:“你还不回去休息?”
清漪闻言小脸一僵,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娇嗔道:“你没良心,刚刚还与人家浓情蜜意,现在就要赶人家走。”
浓情蜜意?
景云舒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瞪着她:“再胡说就把你扔出去。”
“谁胡说了。”清漪一副看薄情负心汉的模样,“刚刚咱们是不是抱了,是不是亲了?”
“那是你自己凑上来的”景云舒黑了脸,她这模样倒像是成了他轻薄于她了,他真没见过脸皮比她还厚的人。
“我凑上来你就不会躲开吗?”清漪直勾勾的看着他,那模样就像一个街头恶霸遇见了温柔贤淑的良家女子,焉坏焉坏的,“还是说你心里其实也想亲我,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景云舒又羞又恼,“姑娘家说话怎么一点都不知羞。”
清漪挑着眉梢:“羞是什么,你都是我未来夫婿了,难道做点亲密的事都要藏着掖着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景云舒解释说,“只是咱俩毕竟还未正式下聘定亲,你这么晚了留着我房里,这样难免会落人口舌,叫人说闲话。”
清漪鼓着嘴道:“可是我的手痛。”
手痛是借口,她就想在景云舒身边多待一会儿。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景云舒就来气,扫了她那两只大肘子,冷哼:“那是你活该。”
见他冷了脸,清漪眨着眼轻声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上药。”
“我把药给小环,让她帮你上。”想起今日她那番大胆的行为,景云舒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清漪抿了抿嘴,不死心道:“小环没有你细心,上着疼。”
做妖要锲而不舍,百折不挠。
“明日伤口已经结疤了,不会疼。”
听得出他已有些不耐。
清漪跺了跺脚,暗道景云舒太不解风情了,自己都这般主动了,他还跟个块木头似的。
“好吧,那我走了。”
清漪垂头丧气的往外走,走到门外还不忘对着景云舒的门挥了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