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离了宁王府之后,径直地上了红尘阁对面的酒楼,进了一间颇为雅致的雅间后,他一把扯下面上的面罩,抬起桌上的茶就灌了两口:“累死老子了,这种事老子下此再也不干了。”
景云舒轻笑道:“辛苦了,今日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吃个屁。”赵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话语里尽是不满,“老子为了你这点破事,还倒贴了一锭金子,我不管,今日你要是不把钱还给我,一会儿我就去找阿清,告诉她你今天上红尘阁去了。”
景云舒皱眉:“你堂堂一个王爷还缺这点钱?”
赵殊挑眉:“什么叫这点钱,那可是一锭金子啊,有五十两呢,是我存着以后娶媳妇的,你要是不还我,等你成亲那日我就跑到你新房里躺着,看你怎么洞房花烛。”
景云舒面色一僵,这事赵殊还真干得出来。
他默不作声的瞪了赵殊一眼,许久才带着一丝不悦道:“我一会儿回去给荣叔说一声,你自己去拿。”
“这还差不多。”赵殊面色恢复如常,对着门外侯着的伙计喊道,“小二,将你们这里最贵,最好吃的东西都给爷来一份。”
景云舒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摸了摸袖子里干巴巴的荷包,吃了这顿可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了,得留着养媳妇。
*
自景云舒与清漪互定终身的消息传开后,在景府中引起了不少骚动。毕竟两人身份差距太大,所有人都以为景府未来的主母不说是官家贵族的子女,少说也得是个名门世家的闺秀。
府中不少人都在等着看清漪的笑话,尤其是陈珠儿那一派的人,恨不得天天扎小人诅咒清漪。
陈珠儿如今嫁给了李管事,在后院也算是个人物,性子是愈发得意猖狂。
这日,清漪睡到近晌午才悠悠转醒。她坐起身子扫了一眼屋内,往日这个时候小环都已经把饭菜备好,叫她起床了,可今日却什么都没有。
她疑惑地下床,随意找了件衣裳披上,然后就出去找人。
在院子了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小环这个人一向安分守己,平日里根本不会出院子。
没有在碧落斋,那就是在其他院子里。
整个景府有二十几个像碧落斋这么大的院子,就是走也要走上一整天才能走完,想要在里面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清漪只得一路问着去,碰见人就问。
“你见着我院里的丫鬟小环了吗,长得白白净净的,脸圆得像个鸡蛋的那个。”清漪抓了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小丫鬟问。
那丫鬟一见是她,忙吓得后退了一步,目光闪躲:“没,没见着。”说完低垂着头,一溜烟从清漪旁边溜开了。
清漪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她抬步正要往其它院子去,突然就想起那丫鬟为什么这么眼熟了,不就是几年前跟着陈珠儿来找她麻烦的丫鬟。
刚刚见她目光闪躲,也不敢抬头看她,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清漪皱了皱眉,抬步就往后院去。
后院庭内。
“哒哒”的劈柴声在厨房外响起,小环手里正拿着一把锈得不能再绣的斧子卡在一根粗木里,下不去也脱不掉。
她使劲提着斧子砸了两下,依旧没什么效果。
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抬起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又继续劈柴。
得快些将这些柴给劈完了好去给姐姐做饭,不然姐姐醒来见不着她定会着急。
在她旁边的花梨木椅上坐了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身着一袭深紫色的百褶裙,裙摆上绣着几朵大红牡丹,头上插着一只紫色的流苏步摇,身后有两个丫鬟贴身伺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
“夫人,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刚刚回来回来的时候听说那人正在找她,若是让她知道了定要大闹一场。”几年前清漪暴打陈珠儿的场面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位可不是个好惹的主,真不知道陈珠儿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简直不要命了。
陈珠儿正拿着一把瓜子慢慢嗑着,闻言将一颗沾满她口水的瓜子壳往说话的丫鬟脸上扔:“没用的东西,你怕她做什么,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即使她找来,这不是还有我扛着呢。”
只怕她来了你比谁都还跑得快吧,最后还不是让我们背锅。
小玉默默地擦掉脸上的口水珠子,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夫人说得极是,这犯了错就得受罚,不依规矩,不成方圆,管她是什么人,到了夫人这里都得一视同仁。”春兰并未细思陈珠儿的话,只一味的讨好她。只要她开心了,在后院谁还不敬自己三分。
陈珠儿得意地笑了笑:“还是你会说话。”她瞪了小玉一眼,“还不离我远点,看着就烦。”
小玉哆嗦了一下,垂着头又退了几步。
“夫人,累不累,奴婢帮你捶捶肩吧!”春兰一副狗腿模样。
“嗯。”陈珠儿活动了一下手臂,“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肩还真疼。”
春兰一双手按上陈珠儿的肩,边捏边道:“力道适合吗?夫人。”
“适合。”陈珠儿满意地点头,左手指了指右肩,“来,这边用力一点。”
“是,夫人。”
“夫人?咱们公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后娘啊?”后头有人笑嘻嘻道。
小玉见到清漪吓得脸都白了。
陈珠儿和春兰回头一见是清漪,也吓得愣了一愣。
春兰未见过清漪,见她也是一身丫鬟服饰,以为是哪个院子里不懂规矩的丫鬟,于是指着清漪喝道:“大胆贱婢,你是哪个院子的,这么不懂规矩。”
陈珠儿则吓得手中的瓜子都掉了,主要还是以前被她按在雪地打的事令她至今记忆尤深,以至于现在见到她下意识的就想跑。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出现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清漪看着掉在地上的瓜子,啧啧砸了砸嘴:“这掉了多可惜啊,一个铜板一斤呢,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笔。”
春兰得意地扬扬头,一脸不屑地看着清漪,这丫头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恐怕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脆香楼的瓜子吧!于是她抱着手,高傲的笑笑:“这地上掉的这些瓜子就赏你了,自己捡起来带回去吃吧!”
清漪眨眨眼,笑眯眯道:“夫人的美意奴婢心领了,不过奴婢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来找小环,恐怕要辜负夫人一番美意了。”她望向柴堆里那个娇小的人,心疼道,“小环过来。”
一听是清漪的声音,小环立即抬起头,放下斧子跑了过来,眼泪婆娑的看着清漪:“姐姐,你怎么来了。”
清漪见她满头大汗,皱皱眉,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绢,边擦着她脸上的汗珠边道:“醒来不见你,就到处找你了,你这么在这儿?”
小环垂下头,低声道:“我给姐姐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李夫人的手,垄断了她的镯子,我没钱赔,可李夫人身边的丫鬟春兰说没钱赔就到这后院来劈柴抵消。”
清漪拉起她的手,见她满手水泡,眼里尽是心疼:“所以你就不管我了?”
小环摇着头道:“没有,只是我这柴没劈好,李夫人说不能走。”
清漪将她额前的头发别在耳后,轻声道:“傻丫头,你莫不是犯傻了?这府上哪有什么李夫人,这里是景府,不是李府,咱们老爷既没有续弦,公子也没成亲,何来的夫人?”
小环一听,愣了一下,懊道:“奴婢真傻,还是姐姐聪明。”
清漪莞尔,这小丫头哪里是傻,分明就是太单纯了,一根筋。
“走吧,我饿了。”清漪拉着小环的手就要往外走。
“站住。”春兰高喊着嗓子,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她的柴还没劈完,不能走。”
清漪眯了眯眼,一丝危险的火焰在眼中跳跃着,她回过头,似笑非笑:“她既然没劈完,那你就接着劈吧,不劈完不许离开这里。”
春兰一听,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命令我,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罚。”
清漪笑了笑,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看向陈珠儿:“想罚我?李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吗?”
见她把话甩到自己这里,陈珠儿欲开口说不是,春兰却比她快了一步:“对,这就是夫人的意思,今日你不把这些柴劈完就别想离开。”
“行,我劈,不过你可别后悔。”她松开小环的手,抬步走到柴堆前,拿起那把满是铁锈的斧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劈柴。
这斧子也不知道上哪儿找的,斧口上全是铁锈,钝得连根菜都砍不断,还劈柴,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春兰得意洋洋地向陈珠儿道:“夫人你看,又罚了一个,这小蹄子刚刚还嚣张得很,现在不也乖乖听话劈柴。”
陈珠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垂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心中既兴奋又惶恐不安。
看着她满头大汗地在自己面前劈柴,心中自是窃喜,可窃喜之余又有些担心,若这让公子知道了,自己在景府的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可若看着她逍遥自在,自己日后还得向她俯身行礼,她心中升起一股子怨恨,自己输在哪里了,凭什么她能被公子看中,自己却要嫁给一个半老不死的糟老头子,她不甘啊!
最终嫉妒战胜了理智,陈珠儿看着清漪将那堆柴劈完之后才让她离去。
“姐姐,你的手……”小环看着清漪那双血肉模糊的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姐姐是为她受罚才会变成这样的。
“你别哭了。”清漪欲抬手给她擦掉脸上的泪珠,一看到自己的手又放下,手拐子碰了碰她,“我是故意的,别担心。”
“故意的?”小环不解,姐姐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啊!
清漪朝她挑眉笑了笑:“苦肉计你听说过吗?那个李管事的小娘子,跟我一道入府的,但是她看我不顺眼,一直在找我事儿,我进碧落斋的第二天我们还打过架。你这事估计也是她故意找茬,我要是不让她吃点苦头,估计以后还会找事。”
小环垂目看着清漪那双血淋淋的手,皮都破了,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的白肉,顿时一寒:“可是姐姐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啊,疼得可是你自己啊。”
清漪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挺疼的,不过我要是不疼点,不能让景云舒心疼啊!”
小环:“……”
“心疼什么?”忽如而来的声音叫两个人同时一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清漪慌忙把手藏着身后,对着两人一笑:“公子,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