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清漪以一身男装出现在大厅时,立刻引来一场小小的骚动。
一身月白圆领长袍,头束白玉簪子,肤色黝黑,足蹬乌皮靴,手中握一柄题字折扇,便似个翩然俊俏小郎君。
府中那些没见过清漪的小丫鬟还以为是哪个官家的小公子,正以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她,俨然一副被勾了魂儿的模样。
清漪显然不知自己这副男子打扮已经令府中无数少女心醉神迷,此时她正低着头,整个心都在案子上。
昨夜她让彩凝出去打探了一下那些失踪的女子的来历,发现有几位女子都是阴时出生,还有几位是官家小姐,不好打探,只有今日到大理寺看了案卷才能确定她的猜想是否正确。
“清漪!”
刘元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对着她唤了一声,将她已经飘远的思绪唤了回来,她定定神,对刘元行了个礼,道:“义父。”
刘元点头嗯了一声,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昨日一时心软答应了她,也不知是好是坏。眼下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默叹了口气,将脸转向府外,盯着门边那辆官用马车:“走吧,跟我去大理寺。”
“好勒。”清漪喜上眉梢,提着袍子跟着他上了马车,靠车门坐着。
马车缓缓向前行,朝着大理寺方向驶去。
此时,街道两旁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开门做起了生意,卖早饭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着,各种食物的香气顺着清晨的凉风飘进马车,惹得清漪不由咽了咽口水,摸着肚子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刘元。
发现刘元正看向她,她立刻笑了笑:“义父。”
刘元岂会不知她心里想什么,慈爱地抬了抬头:“饿了就下去买点吃的吧!”
“多谢义父。”清漪笑意嫣然,将手中的折扇随手放下,叫停了马车,迅速的跳下车买了几个包子,又迅速的爬上车。
她抱着包子回到马车时,刘元正拿着她的扇子看,见她回来,便问道:“这扇子上的字有些眼熟,你是从何处得到这柄扇子的。”
清漪将怀中的那袋包子放在案几上,坐回原来的位置后才道“这是一个朋友所赠,不知义父可瞧出什么了?”
刘元反复的看了几遍折扇上的字,毫不吝啬地夸赞:“笔锋犀利,笔迹流水行云,看似张扬跋扈,实则进退有度。只是写字之人过于年轻,举手投足间还有些稚气。若假以时日,此人必定扬名天下。”
清漪淡淡笑了笑,这扇子是景云舒十五岁时所题。是他当时觉得不好要扔掉的,她觉得好看,便留了下来,没想到现在竟成了她的念想。
没想到刘元挺厉害的,光凭上面写的几个字,就能看出景云舒的不凡之处,可见红姨眼光确实不错。
她薄唇轻启:“义父说笑了,这是我一个朋友说题,他……”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刘元略带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心中已然猜到这扇子上的字是谁所题,他与那人同朝为官三载有余,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笔迹呢。清漪不愿意说,他也不会拆穿,只道:“不管是什么人,往事已矣,该放下就得放下。”
清漪点头,应道:“义父放心,我自有分寸。”
刘元将扇子还给她,双手微微抬起,理了理衣袍,见离大理寺还有一段距离,便闭上眼倚在软垫上:“我先休息一下,你先吃点东西吧!”
清漪嗯了一声,拿了一个包子细嚼慢咽地啃着,目光投到刘元身上,细细的打量起他。
刘元此人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强壮之年,却已为官二十余载,眉宇间有着多年风雨沉淀下的沉稳,眼角也爬上了几丝细纹,岁月虽然在他脸上刻下了不可忽视痕迹,同时也让他多了几分年轻男子难有的淡然和胸襟。
清漪想,若他不是人类,与红姨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眷侣。
可惜,人妖殊途,终究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马车辘辘行了两条街后停下来,车夫在车外道了一句:“老爷,大理寺到了。”
刘元才缓缓地睁开眼,眼里短暂的有过一丝迷惘,随即恢复清明,起身弓腰往车外走去:“走吧,带你去看你想看东西。”
清漪点头,跟着他出了马车,车下早已备好了矮凳,她踩在矮凳上下了马车,无视门口侍卫投来打量的目光,跟着刘元直接入了大理寺。
大理寺乃是本朝掌刑狱案的地方,这里几乎聚集了整个大齐的能人才俊,有圣上亲封的官员,也有举荐的卿客,凡有能者,皆可为国效力。
清漪到时自然而然引起了几位官员和卿客的不满,在他们看来,能入此地者,皆是有名有能之士。
清漪既不是名士,也未见其才能,仅凭大理寺卿义子这个身份,实在教人难以信服,不过是碍于刘元的身份隐忍不发而已。
清漪将他们的不满看在眼里,亦淡然处之,她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会在乎他们心里怎么想。只随刘元进了案卷室,将那些失踪少女的卷宗都细细看了一遍。
这些失踪的少女都在十二岁到十七岁之间,阴时出生,均未出阁,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她没想到自己无意的猜想竟成了真。
清漪握着卷宗的手指慢慢收紧,眼底也布了一层寒意。
刘元见她这副模样,心中顿时一慌,指着她手上的卷宗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清漪点头,随意拿了几卷卷宗放在刘元面前摊开,指着她们的生辰道:“义父,你看这些女子,都是阴时出生,且全部未出阁。”
刘元以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听清漪这么说,才细细的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又起身将剩下的卷宗全部看了后,整个人满目惊愕。
他望向清漪,疑惑道:“为什么都是阴时出生,未出阁的女子,是有什么目的吗?
清漪抿了抿唇,沉吟道:“我曾在红姨书库里看过一本记载了用阴时出生的少女修炼邪术的书,这种邪术已经失传很久了,就连红姨书库里也只有半卷,那人是如何得知这种邪术的呢?”
刘元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会不会是别人给他的,又或者抓走那些女子的根本不是人,是这个修炼邪术的怪物。”
清漪看了一眼那些卷宗,蹙眉沉吟道:“眼下我还不能确定,需要再去见一个人。”
刘元拦住她:“你要去见什么人,你答应过我的,看了卷宗就回去。”他指着大理寺的大门:“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义父。”清漪言语恳切:“我知道义父担心我的身体,你放心,彩凝已经在外面等着我,有她在,我不会有任何事的。”她黑眸沉了沉:“义父,若不尽快抓住那个人,还会有更多无辜之人丧命。”
“即使要抓人也是我的责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刘元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情:“清漪,红媛把你托付给我,你唤了我一声义父,那我就得保护好你,试问天底下哪有父亲让女儿去犯险的道理。”
清漪听着这一番话,心中却是动容不已,她唤了刘元一声义父,不过是因为他与红姨的那层关系。她在他府上住了两年,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虽然刘元也是因为红姨才会对她如此关怀,但此刻的情感却是真情实意,清漪冷冽的脸上浮了一丝浅笑:“义父放心,我只是去确定一下,不会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刘元摇头,丝毫不松口:“不行,太危险了,就算那贼人不出现,京中修士极多,你若碰上……”他话未说完,突然觉得后劲疼了一下,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清漪举着手愧疚的道了句:“对不起,义父。”然后将他抬到案桌上趴着,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