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足足下了四五日才停歇,因年关将至,府上的人有条不絮地忙碌着,景云舒也要备几副字画给瑞王和宫中的淑妃娘娘送去,便终日待着屋子里作画写诗。
这可就苦了清漪,景云舒每日都让她研墨,这一天天下来,清漪手臂肿得都抬不起来,在这么折腾下去,她感觉她的手都要废了。
这日一大早景苑来找她时,她连连摆手,把头蒙在被子里,装作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着动不了。
“公子让我告诉你,他今日要去法华寺祈福,想让你跟着一起去,既然你去不了,我就去回了公子。”景苑一脸惋惜。
清漪一听,立即从被子里钻出来,迅速地翻身下床:“我觉得我还可以坚持。”
景苑苦笑不得:“你手不是快断了吗?”
清漪忠恳道:“断了一只手不也还有另一只手嘛,为了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景苑嘴角抽搐了一下,若不是见过她不要脸的本事,他还真信了她的鬼话,见她冲着要往外走,景苑忙伸手拦住她。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啊!”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她乱糟糟的头发,将手里拿着的一套月白织金圆领长袍递给她。
清漪愣了一下,接过他手上的衣服,瞧着挺眼熟的。
景苑退了一步,朝她嘱道:“你抓紧时间,我和公子在车上等你。”
“好。”她栓上门,迅速换了衣裳,将头发简单地竖起来。
衣服穿上身了才认出来是她初见景云舒时他身上穿的那件,他现在长高了许多,这件衣服自然穿不下了。可对她来说正合适,咋一看,倒也有几分少年郎的气质。
待她走出府邸时,景云舒已经坐在马车里,正掀着车帘与景苑说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后两人都齐齐望向她。
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目清秀,虽然穿着宽大的男装,看不出身形,但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咋一看去,还真像个小公子。
见二人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身上,清漪面带羞涩的挠挠头,问道:“我穿男装好看吗?”
景苑点头:“好看,像个病殃殃的美男子,我见犹怜,出去走一圈肯定会被果子砸死。”
清漪:“……”
景云舒眸光略带深意,良久,他嘴角扬起,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唰”一下放下帘子。
清漪呆愣在原地,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让她去了吗?
景苑坐在车辕上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赶紧上车。
清漪点点头,跑过来一屁股坐在车辕上。
景云舒感觉车辕向下沉了沉,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
景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问她怎么不进去。
清漪摇着头,小声地道:“公子今日怪怪的,我怕进去惹怒了他,还是坐在这外面自在些。”
景苑回头看了一眼车帘,确定车中人没有听到这话,同样小声地道:“今日是夫人的祭日,公子每年这天心情都不好。”
“哦。”清漪恍然点头。想起景云舒这一世的经历,不由叹息,每个豪门世家都会有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
景云舒出生名门,是无数人羡慕不已的对象。然看似光鲜亮丽的身份背后却是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父母是为了家族的稳固才联姻勉强生活在一起,他自出生就在景老太爷身边长大,五岁时母亲因不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抑郁而终,七岁时老太爷因病去世。他与景老爷关系也十分僵,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间都自己过自己的。
好不容易等到十八岁中了状元,这官帽还没戴稳,皇帝又病重,各皇子为了皇位不惜手足相残。最后大家都玩累的时候,一直在家逗鸟的瑞王突然跳了出来,拿出先帝遗诏,不费一兵一卒的登上了皇位。
景云舒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反对新帝登基的人,将那些不服从之人斩杀在朝圣殿前。至此官拜丞相,成为百官之首。
这权有了,势也有了,美人自然少不了。景云舒的夫人是朝中以为刘姓官员之女,两人成亲后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只是这刘小姐是个短命的人,二人才成亲一年都不到,刘小姐就因病去世了。
景云舒从此一蹶不振,官也不做了,就终日抱着他夫人的牌位哭,半年都不到,就抑郁而终。
这男女殉情的故事清漪看得多了,并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卷入这复杂的男女关系中。司命说景云舒不比常人,他是九天战神转世,此番下界是来历劫的。
说是历劫,神仙嘛,大家都知道,就是简单走个程序,上面交代一句,下面帮衬一下,大伙合作一下,事情就完美解决了。
只是这事毕竟是件不光彩的事,大伙都心知肚明就行,若是明目张胆的帮衬,势必会破坏六道轮回之序。
司命虽然掌控人界万物命格,可也不敢轻易改写定下的命数,只好下界去寻一个适合的人,没想到刚一落地就碰上了清漪,见她眉清目秀,容貌姣好,立刻就选定了她,并以两千年灵力交换,让她来人界勾搭景云舒,阻止他和刘小姐相遇。待景云舒过了二十三岁时,再狠狠地甩了他,让他主动看破红尘,就不必受那爱而不得的相思之苦。
清漪“……”
这勾搭人的故事她是看过不少,可向来只有男子勾搭女子,这女子勾搭男子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勾搭,加上景云舒性子冷,这些时日她在他面前也只是混了个脸熟。
前路漫漫,灵力何时到手啊!
法华寺位于城南郊区的南阳山上,出城后走半个时辰就到。
寺中僧人早就知道景云舒要来,一大早就等在寺门口。
马车停在寺门口,他们下车后便来了一个灰袍小僧从景苑手中接过缰绳驾着车往后院去。
站在寺门口的年轻僧人迎了上来,双手在胸前并拢,道了句:“阿弥陀佛,施主近来可安好?”
景云舒同样双手在胸前并拢回礼:“很好,云舒多谢了尘师父挂念。”
了尘微微点头,笑了笑:“师父已在房中等候,施主请!”
“好。”
一行人上了台阶,离寺门越近清漪就越难受,虽然身上的妖气已被封住,可骨子里的恐惧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她身子颤了颤,感觉每往前走一步,身子就热一分,才上了几级台阶,就已经满头是汗。
景苑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爬了两级台阶就累成这样?”那日她与那陈珠儿打架可是气都不带喘的。
清漪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摇着头,沙着嗓子道:“没事,可能是这里太高了,我有些不适应。”
景苑回头看了看山下,这哪里高了?
了尘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寺门,面带微笑地朝着旁边的僧人招手:“后山的梅花开得正好,你带这位小施主去看看吧!”
那僧人应道:“是。”
清漪知道这了尘师父是在为她解围,朝他感激的看了一眼,便跟着那小和尚去了后山。
景苑瞧着她脚下生风的样子,与刚刚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禁挠挠头,疑惑道:“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听要去看花,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景云舒回头眯着眼看了一眼清漪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随即又恢复如常,面色平和地跟着了尘进了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