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清漪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想起今日景云舒看她时那陌生的眼神，心中就堵得慌。

　　她和景云舒打了好几年的交道，知道他这个人顽固守旧，但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对下人都是极好的。当初她死缠烂打的缠着他时，他也只是训斥了她几句，并未真正动怒。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不仅长个儿了，就连脾气也长了不少，还敢当街训斥她！

　　清漪越想越气，气得她眼框都湿了，而那些寂静许久的前尘往事又趁机跑了出来，羁绊住她整个灵魂。

　　与景云舒初见时，她是刚来人界的小花妖，他是人间富贵小公子。

　　当年的她，年少无知，被司命星君以渡她灵力为由诓骗着她来了人界。

　　因她修为不够，踏云踏到一半就掉到一个男孩的头上，准确来说是掉到一棵梨树上，那梨树下刚好坐了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孩，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很是入神。

　　清漪整个身子都陷在树杈上，上不得下不来，只好胡乱的蹬着腿，却不小心蹬掉了一个刚结的小果子，那果子好巧不巧的正好砸在那男孩头上。

　　听见“咚”的一声，她吓得心一紧，赶紧闭上眼，心中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你是谁？”一声质问令她不得不睁开眼，男孩已经合上手中的书，站在远一些的地方，眼里尽是打量之色。

　　清漪恰好对上他的眼。

　　眸若星辰，眉如远山。

　　她慌乱的心似停了一下，又狂跳起来。

　　男子不过十一二岁左右，身姿却比同年之人高出许多，一身月白织金圆领袍子，头戴玉冠，两绺发丝随意地垂落在两颊，凤眸微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问你是谁，没听到吗？”他皱着眉，因生了双凤眸，就连生气也带着一丝谦和。

　　清漪深吸了两口气，待心跳平复些后才，赤红着耳朵道：“我……”她刚开口，突然想起临走前司命星君嘱咐，转念道：“我是天上的仙女，路过此地，听闻景家有一小公子不仅生得好看，而且才华横溢，三岁能识字，五岁能作诗，心中好奇，便下来看看。”说完，和善地对他笑了笑，一副所言无虚的模样。

　　男孩显然不信她的话，冷意浮上他的面容，黑眸冷冽噬人，视线如锐利的刀刃，审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清漪被这眼神看得心中发毛，不由怀疑起司命的命格簿是不是写错了，这真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该有的眼神吗？

　　“那你看够了吗？”男孩眸光冰冷，嘴角荡起一丝嘲讽。

　　“看够了看够了。”清漪点头如捣蒜。

　　“看够了还不快走！”男孩毫无温度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

　　“走？”清漪四处看了看，她也想走啊，可是走不了。她笑了笑，讨好道：“小公子，帮个忙，劳烦你借个梯子来给我行个方便，好吗？”

　　男孩眼中浮上一丝冷笑：“你不是仙女吗？这么点事都要人帮忙？”

　　“仙，仙女也有不顶用的时候嘛。”清漪没想到这男孩年纪虽小，心思却那么重。若不是司命将她灵力给封了，她也不至于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一个小孩：“小公子，你若帮了我，我便许你一个承诺，如何？”

　　男孩冷眼回视：“不如何。”说完将手负于身后，准备离去。

　　见他要走，清漪心中一急，喊道：“景云舒你给我站住。”

　　景云舒听见她喊了自己名字，脚下的动作一顿，抬头望着她，眸光深沉：“竟连我名字都打听清楚了，你究竟是何人？”

　　清漪苦着一张脸：“我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只是不小心犯了一点小错，被罚到人间来了。”

　　“不肯说实话是吧，那你就在树上好好待着吧！”景云舒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全然不顾清漪在树上如何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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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的时候，京城下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肆意飞舞，地上堆了白白的一层积雪。给这充满欲望的繁华之都添了几分素雅与宁静。

　　清漪刚在厨房生完火，一出来就冻得直打哆嗦，她忙将手放在唇边一边呼气一边搓着。

　　这时，后厨主管程大娘抬着一个木盆走了过来，远远的就开始唤她：“阿清，过来一下。”

　　清漪小跑着过去，搓着手道：“程大娘，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昨儿个把腰扭了，想问你能不能帮个忙，帮我把这几件衣服洗了。”程大娘笑呵呵道，面上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类似的借口清漪已经听了无数遍，却也容不得她拒绝，她现在没了灵力，与凡人无异。这往后的日子好过与否，都得仰仗这府里的老人。

　　她接过程大娘手中的木盆，笑道：“大娘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吧，衣服我来洗，等会儿给大娘送过去。”

　　“阿清真懂事，等明儿个开春了，大娘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天天坐着享福。”程大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清漪最会察言观色，当下就作出一副羞涩状：“行，那我就先谢谢大娘了。”

　　“这孩子，真懂事。”程大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去吧，我在屋里等你。”

　　别了程大娘，清漪缩着脑袋往后院的水井边去，心中无限惆怅，当初司命怕她在人界胡来使用法术，将她灵力都给封了。如今是洗衣做饭样样都干，越来越不像个妖，这事要是被山上的妖怪们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打笑她呢。

　　冬日里的水冰冷刺骨，清漪把那几件衣服洗好的时候，双手已经冻得又红又肿，瞧着特别像两根大红萝卜。

　　她麻利地把洗好的衣服装进木盆里，准备给程大娘送回去，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打趣的声音：“仙女也会洗衣服吗？”

　　她一听这声音，面上立即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就像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猎物上钩的猎人，她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活，转身看着来人，挤出一个自认好看的笑：“仙女也是要体验人界疾苦的。”

　　相比半年前初见，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黑色的毛领披风下是一袭月白色的流云暗纹锦袍，黑色的皮靴上沾了不少雪渍，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景云舒原本平静的表情听到她这么一句话后，差点没绷住，他正了正脸色，眉峰微蹙，望着清漪满身水渍，双手通红，冷哼一声“胡言乱语。”言罢，就背着手欲离去。

　　清漪见他抬步要走，心中一慌，顾不上思考，忙扔了手中的木盆跑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眨着眼讨好道：“是我胡言乱语行吧，公子能不能大发慈悲，收了我做你院里的丫鬟，我很能干的，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扫卫生样样都行，保证公子你不吃亏，不上当。”

　　景云舒微蹙着眉，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清漪抓着他袖子的那双手上，洁净的袖子已经被她手上的水渍给浸湿了。他眯了眯眼，危险的火焰在眼中跳跃，他寒着声音道：“放手。”

　　清漪摇摇头，故意忽略他眼中的怒火：“不放，除非公子答应我。”

　　景云舒眯了眯眼，既然如此，就别怪他有失君子风范，他伸出另一只手去牵制住清漪的一只手，袖子用力一扯，就从她手中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