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手里捧着粉白釉下彩双莲纹的茶盏,低头去看盏里的茶汤,清冽淡雅,清香扑鼻。她身边的一丝一饮,俱都是佳品。
朝歌去传了香芷过来,道:“去把那个叫跟着青鸳的小宫女叫进来吧,我有话问她。”
香芷应了是,退出了寝殿。
很快便又领着一个梳丫髻的小宫女进了寝殿,对朝歌道:“殿下,这便是珍珠了。”
珍珠进了寝殿,便低头跪在地上行礼:“奴婢珍珠见过殿下。”
朝歌点点头,声音很温和,道:“你不必害怕,就将你今日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如实说给我听便是。”
珍珠是香芷手底下信得过的小宫女,从听香芷吩咐她去留神看住青鸳时,她便十分注意着青鸳的一举一动。
她几次借故去青鸳门前晃悠,都没见她出来,直到朝歌殿下一出去,青鸳才独自出了清欢殿,径直往司衣处的方向去了。珍珠赶紧悄悄跟上。
怕青鸳发现她跟踪,还特意去屋里取了两件手帕带着,预备着若是被发现了问起,就推脱说是去寻在司衣处当值的小姐妹商讨手帕上的花样子的。
珍珠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青鸳到了司衣处,见青鸳直接去找了芙心,才知晓原来香芷让她盯紧着的,是青鸳和芙心的会面。
青鸳、芙心和香芷一样都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女,芙心向来明里暗里压着香芷一头,而青鸳又与芙心交好……
珍珠隐约猜测着殿下的意思,只怕这件事多少是连累了青鸳,惹了殿下的不满。其实若是按照珍珠自己的意愿,是绝不会错失这么一个扳倒芙心和青鸳的好机会的。
即使不能一气扳倒,叫她们失了殿下信任,肯定也能中伤几分元气的。这样在殿下跟前,不就是香芷姐姐一人得脸了么,这多好呀!
但是香芷却只叮嘱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如实说,不可添油加醋地隐瞒或者夸大。她虽心有不忿,但也不敢违拗香芷的意思。
而这会儿跪在殿下跟前,珍珠却有些庆幸自己听了香芷的话不敢再添油加醋了地传述了……
眼下正是在七月暑天里,清欢殿里明明清凉舒适,珍珠却分明感觉自己背上已浸出了一层汗……
殿下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神色淡然的很,声音也很温和,听不出一丝丝的生气和怒意。可珍珠就是感觉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沉重分量朝她顶头压了下来。
她跪在地面上,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将自己今日亲眼所见的亲耳所闻的全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奴婢……奴婢今儿跟着青鸳姐姐去了司衣处,便见到她径直去见了芙心姐姐。奴婢见青鸳和芙心好似发生了什么争吵。两人俱是神色不虞,奴婢恐被发觉不敢靠得太近,就悄悄躲在一旁留神听着,倒也能将她们的言语听了个七七八八……”
当时青鸳一进司衣处,便拉住里头的一个宫人急切问道:“由清欢殿过来的芙心现下在哪儿,发病可还严重吗,有没有请御医开药方?”
被问的那个宫人一脸莫名其妙,道:“您说芙心姑娘?她并没有生病啊!”
青鸳听到回话,心中顿时气愤不已。原来真如殿下所猜测的一样,芙心正好端端的呢!她忍耐住怒意,继续问那宫人:“芙心来司衣处的这两天……可辛苦吗?活儿多不多?”
那宫人更加莫名了,道:“芙心姑娘可是朝歌殿下的贴身侍女!我们哪里敢真的让她做活?左不过是我们在赶制殿下参加英雄会的盛装时,她得空了便在一旁掌掌眼罢了!”
宫人看了一眼青鸳问道:“您也是朝歌殿下身边服侍的侍女吧!可是来寻她的?”手一指南边一座六角凉亭的方向,道:“此刻芙心姑娘正在那儿休憩呢!”
青鸳谢过宫人,便径直往凉亭那儿去。她心中又急又气,倒也没有发现悄悄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珍珠。
芙心见到青鸳来时还很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自己来了?是不是殿下免了我的处罚,特意来让你来接我回清欢殿的?”
青鸳气急反笑,看着芙心所在的这处凉亭凉风徐徐,亭中的石桌上还摆着茶水点心,冷笑道:“我看你在这儿倒是松快的很,茶点吃着,清凉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这儿当主子耍威风来了?”
芙心也一下子恼了,道:“青鸳你这是发什么疯?”
青鸳气道:“我发疯?我且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装病欺瞒与我!还装得像模像样,说什么病得起不来身了,想求得殿下宽恕饶你一回。
害我巴巴求到殿下面前为你说情,叫我好一顿没脸!……你却在这儿享起了清福来了!”
芙心倒是听清楚了,原来青鸳并没能帮她求得殿下宽恕!
她心中不由嫌弃青鸳真是无用,却也不敢此时就立即与青鸳撕破了脸,毕竟她还在司衣处里待着没出去呢。等到她出去了,以后还能再叫青鸳指着鼻子骂?……谁给她的脸面!
芙心咬了咬牙,硬是挤了一丝笑出来陪侍青鸳道:“哎呀我这也不是急糊涂了吗,我只想着我来了司衣处,殿下跟前就只剩你和那香芷了。
香芷那贱婢心思重城府深,连我都栽在她手里,何况只你一个人,你心思单纯,怎能斗得过她!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怕你吃了亏才一时情急!咱们素来交好,你可别为这一点小事就闹了我!”
……若不是当时境况不对,珍珠都要为芙心叫一声好了!好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利嘴!
青鸳听了芙心这一通辩白,心中倒寒意渐生,她想起殿下告诉她的那些话,而今才恍然明白。
原来在芙心心里,她们这许多年的交情竟然是这样的,表面笑意盈盈的,背后就能随意拿出去利用!她是被芙心利用了的……不仅拖累了她,攀咬着香芷,还想拉扯着殿下!
……她可真真是有能耐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