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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涩(叁)

子归仙辞 段月见 6965 2024-07-10 13:45

  这赤凤公主当真是奇怪。

  我想着她一次次的眼神,这一次更是出言嘲讽,我想着是不是曾几何时出门时在那一条小街小巷里曾得罪的她。

  算了,想也想不到,还是不想了。

  她是个什么态度,我也就忍了,左右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掉一块肉。人活在世,总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唯安在船舫的二楼唤我,说是要一起下棋。

  没等煋沦,我就自顾自的下了楼。

  唯安纤细雪白的手指轻托着一鎏金小盘,里面放着的是满满的干果。不用看,我都知道自己现在是双眼放光的,我虽不爱吃一些新鲜的果子,但是对这果子做成的干果确实喜欢的紧。刚刚在一楼时,只看到了鲜果和糕点,没有看到这干果,也不知道唯安在哪里找到的。

  见我下来,唯安空出手来朝我招摆。

  “寰儿,快来。”

  四四方方的木桌,已经坐了三个人。

  一是唯安,一是川洛。还有一名男子,因为过于瘦弱,干巴巴的像一只猴子。

  我走过去坐了下来,唯安把装满干果的鎏金小盘放到我的身侧:“我给你拿了你爱吃的干果,陪我玩会游戏可好?”

  我笑:“就是没有干果我自然也会陪你。”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然后于我和那粗犷男子身边加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是煋沦。

  “加本宫一个怎么样?”煋沦道。

  我在心里道:不怎么样!但是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向唯安。

  这游戏,是唯安开的局,加人不加人也自是唯安说了算。

  “太子殿下若是想,我们一起便好。”唯安也是一个不会拒绝人的。

  干果都是处理好的,没有种子没有果核。就是瓜子之类的,也都是剥好了壳。

  拿了一块果子干塞到嘴里,感受着清淡的甜意从舌尖窜出,我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舌头微微卷起果干,然后轻轻一咬,那种独属于果干的韧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果然,果干适合在闲来无事时慢慢品尝。

  许是我吃的过于津津有味,煋沦竟是想越过我,把他的手伸向我的鎏金小盘里。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做甚?”

  煋沦眨了眨眼睛,做可怜样:“寰儿,我想吃。”

  我一愣,煋沦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我”,去掉了独属于他太子的“本宫”称谓。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他巧妙的挣脱了我的手,拿了一块果干塞到嘴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我和唯安看了,皆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刚开始吃果干的人,并不能十分适应。因为果干的味道入嘴时是味道不明显,你需要细细品尝,于那果干中的甜味才会慢慢的弥漫开来。

  看煋沦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是第一次吃。

  “看你还偷吃不。”

  “我这可不是偷吃。”煋沦颇为得瑟的举着自己的手:“我可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伸过去,拿过来然后吃到嘴里的。”

  “光明正大!”

  这边一派欢天喜地、热热闹闹。

  另一边的赤凤却是冷着一张脸。

  霁风一派公子作风,见赤凤一个人,便走了过来:“赤凤公主,在看什么?”他顺着赤凤的目光看过去,所及至我。

  “赤凤公主知那件事?”霁风笑得如沐春风,却依旧带着冬去春来料峭的寒意,这寒意虽是不怎么明显。

  “这普天之下,不知道怕是只有她一个人吧。”赤凤公主道。

  霁风摇着扇子,轻轻抵在鼻尖:“公主这话,说的甚对。琼琚在白虎国是大家闺秀的代表,若非这种圣旨放下,她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加上丞相府的人皆瞒着她,所以,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不知道。”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赤凤冷声道。

  霁风勾起唇角:“比不得赤凤公主。”

  赤凤看他,这人是在恭维自己?她还听出了一丝丝嘲讽之意?

  霁风继续摇扇子:“我是很好奇,白虎国与朱雀国每年打的不可开交,赤凤公主今年还能来白虎国,这测试神脉的测试石,朱雀国也不是没有。”

  赤凤盯着霁风,这人的意思太明显了。就差明目张胆的问,你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阴谋?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去问你的父王比较好。”赤凤没回答,却把问题抛开了。

  “我以为二皇子你聪慧过人,早就能猜到了。”被人嘲讽,若是不嘲讽回去,倒不是赤凤的作风。

  霁风又笑的一脸无害:“赤凤公主过誉了,霁风自觉才学疏浅,脑子笨的厉害。猜不到,猜不到。”

  赤凤懒的在理这人,觉得甚是无聊。而且一说话,便火药味十足。

  看赤凤离开,霁风目视着背影轻轻皱起了眉头。再回头看那木桌的人时,便是一派温柔。

  几局游戏下来,唯安和川洛输的大惨。

  然后,唯安便开始耍起了小脾气:“寰儿,你都不让让我。”

  我抿着唇看着自己身侧那一小沓银票,心里乐的直打滚:“那我不玩了,就在一旁看,你看可好?”

  若我不玩,他们也不会输的太惨。

  煋沦是个不曾摸过游戏的,那粗犷的男子也垫了两次底。剩下的就是唯安和川洛轮番来。

  “你帮我?”唯安道。

  川洛微微抬起头:“不可。”

  煋沦拉着我的手:“不可。”

  唯安:“为何?”

  “自己玩。”川洛是个坚持原则的。

  “寰儿要帮也是帮身为未来夫君的本宫,怎可帮你。”

  川洛又将目光落在煋沦身上,那表情一言难尽。

  我抽回手,端起鎏金小盘:“你们玩,我去三楼看看风景。”还不忘把那一小沓银票揣进怀里:“钱我就收走了,等游湖玩去街上走走。”

  煋沦又开始没脸没皮:“寰儿可要送我东西?”

  “不要。”干脆拒绝。

  自游湖后三四日,我都和哥哥们一起去私塾上课。

  煋沦做旁听,每日里,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睁着那双易让人沉沦的眼睛看着我。私塾的老先生好几次拿着戒尺拍着讲桌,凶着提醒煋沦上课要好好听讲,不要走神。

  “看自己的媳妇不算走神!”

  他每次都这么说的理直气壮。

  惹的私塾的伙伴们哄堂大笑,我每每被气又羞的脸通红。

  哥哥们还竟是和煋沦一起开玩笑,我去告状,爷爷和叔叔便会让他们用晚膳前罚站。但这惩罚还是小的,几个人还是该开玩笑的依旧会开玩笑。

  好在,很快目儿回来了。

  每年,目儿都会在这一段日子里离开丞相府半月有余。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爷爷和叔叔也不说。

  目儿也不曾向我提起。

  只是每年这个时候,她都是心情低落,尤其是看到我,那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有时在猜想,她是由我看到我的母亲羽铃。

  听说目儿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因为很小时便跟了母亲,陪母亲长大。我与母亲长的太过相象了吧,所以目儿便有感伤。

  我还偷偷的想着,这几日可能是我母亲的忌日。因为家里的吃食会少了很多肉,多了青菜。

  我曾偷偷的在母亲曾经住的阁楼门外点过一只香,被爷爷狠狠地凶了一次后便再也没去过。

  我的母亲,有太多的秘密。

  目儿回来了,向之前一样,她采了不知哪个山头的野果子。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这也是我唯一喜欢的鲜果。

  “小姐,这几日在府中可还好?”目儿问。

  她看起来十分疲惫,一双原本清澈水灵的眸子里染着淡淡的红色血丝。虽然是梳洗打扮后扫掉了满身风尘才来的,但是也掩盖不住她微微弓起的身子。

  我刚梳洗完,接过她送来的果子。

  扶着她:“我说过多少次了,目儿你回来了就先好好休息。”

  目儿眼眶微红:“多日不见小姐,奴婢甚是想念。今日不见小姐,奴婢也睡的不安稳。”

  “如今可是看到了。”为了让目儿看的清楚,我还携着裙摆转起一个美丽的圆圈。

  “看到了看到了。”目儿脸上终是有了一抹微笑,“小姐快快准备去用早膳吧,晚些时候奴婢就去伺候小姐。”

  “好。”我应下声。

  目儿便离开了,我叫她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又唤了候在门外的沉香让她送送目儿。

  去私塾的路上,二哥哥羽声便向我打听目儿。

  我开玩笑道:“二哥哥,你再多说几句,我真的要以为你喜欢目儿了。”

  羽声红了脸,却嘴硬:“谁喜欢她,像个男人婆!”

  “那你还每年这个时候都采了花给目儿送去。”

  煋沦跟在一旁,听着独属于我们丞相府的小故事。

  “我那是看她每次回来都难受的紧,便想她开心一下嘛。”

  我挑挑眉,不把他那份初开的甜蜜心思挑明。等他想个通透了,该和目儿说的,二哥哥自然会说。

  目儿说的晚些,我觉得早了些。

  私塾下了课,一出那枣红门,就看到目儿提着小竹篓的果子在等我。

  我刚准备和目儿说话,二哥哥像只花蝴蝶一样飞扑过去。他今日穿的一身花色衣袍,确实像花蝴蝶。

  “目儿,你怎么来了。刚刚回府,不好好休息一下。”

  目儿微微退后一步:“二少爷,奴婢已经休息好了。现在来接小姐回府。”

  “嘿,她哪里需要你来接,我们定会好好的把她完完全全的送回家的。”

  目儿晶亮的眼睛盯着二哥哥,我偷偷笑了起来。二哥哥可是有过先例吧,下了私塾一起回府的,结果把我弄丢了。瞧着目儿那怀疑的神色,二哥哥这次要吃瘪了。

  煋沦突然大步上前:“以后,你大可不必来接寰儿,本宫会护着她。”

  我又要忍不住翻给他一个白眼了,煋沦这人,在别人面前话说的倒是漂亮的很。也不想想这几日里是谁合着她的哥哥们一起欺负她。

  目儿是个聪明的,听着煋沦唤我寰儿,又听他自称本宫,便低头不语。

  “目儿,这位是青龙国的太子殿下。”我给目儿提了一个醒。

  目儿抬头,翩然施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煋沦瞧着我,眼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嘴角勾起一个邪笑:“目儿客气了,不用称呼本宫太子殿下,叫声姑爷会更顺耳。”

  目儿愣:姑爷?

  饶是目儿再聪明无比,也是一时没能接受了煋沦的这个自称。人便走在回府的路上,目儿跟在我的身后,好一会才回了神。

  她欲言又止,盯着我的后背,我都觉得目儿那目光要将我戳穿了。

  “小姐,你和太子殿下?”目儿贴着我的耳朵问。

  我瞧着煋沦,不知为何他正和二哥哥聊的甚欢,便轻声道:“前几日测试神脉时发生的事,圣上赐婚,爷爷进宫也没能取消了这门婚事。”

  我就简简单单的同目儿说了整个事情的重要部分,目儿神色莫辨。

  “小姐可喜欢?”

  我看着煋沦的侧脸:“说实话,目儿。我初见他第一面时,心里是悸动的,而且觉得他很熟悉。但是,为人妻子的要求,又远嫁他国这两条线让我有些望而却步。”

  目儿听此,煞是同意的点了点头。

  “小姐,若是避无可避,那便试着接受。太子殿下可喜欢小姐?”

  这话教我怎答?

  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他亲口承认的。虽然还是教自己心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是我却信他的话多半为真。

  若说喜欢,那就显得自己好不矜持。那一少半他的话可能为假让我有些茫然。

  “喜。”

  不是我说的。

  是煋沦。

  原本在和二哥哥羽声说话的他趴在我的另一耳畔,做着说悄悄话的姿势,可是声音却是不小。

  我脸一阵燥热,不摸就觉滚烫。肯定是又红了。我嗔怪的扫了煋沦一眼,拉着目儿疾跑而走。

  左右过了十日,宫里又传出了消息。

  是关于唯安的。

  唯安没有免了和亲的命运,被赐婚给了川洛。

  我想着那日在御书房内,皇上对川洛的态度,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少怪异感。唯安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怎么就许给了川洛?不是我对川洛有偏见,而是我的眼睛里看的真真的,皇上他啊对川洛有偏见。

  听到了消息后,我又猛然想起了我大哥。大哥名叫羽泺,今年私塾的课程全部学完之后便要跟着叔叔一起开医馆了。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因为这个温柔君子,心里有心仪的人,那便是唯安。

  小时唯安极喜爱来丞相府找我玩,大哥羽泺便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上了心。曾经在玩过家家时,唯安便是做的大哥羽泺的娘子。

  思及此,大哥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怕是会伤心难过吧。

  我也亦伤心难过,若真嫁过去。玄武国和青龙国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之距,恐怕在有生之间,再见也不过几次光景。

  “寰儿。”听声音便知道是那个日日想避的太子殿下来了。

  今日,他的怀中抱着一束花。

  看样子是在园子里新摘的,上面带着露珠。花儿半开不开的,却是显出生机美。

  这花被放的极其有层次感,颜色搭配也甚是好看,然后由一彩色丝带系着,我不禁有些愣神。这太子殿下,今日又想搞什么鬼?

  他见我不动,只盯着花看,脸上一喜。直接把我怼到我面前:“寰儿,可喜?”

  我一愣,第一次被男子送花,心情很是微妙。

  早晨是个神清气爽的时间,但我觉得我的脑子混沌了。竟是觉得在花束掩映中的煋沦的脸异常迷人,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喜欢,好看。”

  他咧嘴一笑:“送你的。”

  我接过花,闻了闻,很香。

  “还很香。”

  他不客气的坐下,拿了一颗目儿为我准备的干果就吃。

  我起身拿了花瓶来,将花束插进里面,正正好。

  “今日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花了,太子殿下?”

  “唉,寰儿,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要叫我太子殿下了?叫我一声煋沦哥哥多好,只叫哥哥和名字我也不介意。”煋沦道。

  “至于这花,自然是鲜花配美人。”煋沦呲牙:“花很配你,但你人比花娇。”

  这说话油嘴滑舌的样子,倒是和二哥哥羽声像极了。想着这几日,煋沦除了黏自己,怕是就和这个二哥哥走的最近了。原本煋沦是不要脸,如今不要脸又更上一层楼。

  我虽然是听他夸奖很开心,但是还是凶凶的道:“以后和我二哥哥别走那么近,别的不学,学的全是歪门邪道。”

  “那哪是歪门邪道啊!”煋沦不同意我说的,竟是理论了起来:“我与寰儿相处时日本就不多,还要让寰儿在婚前爱上我。自是要把最美好的都给寰儿,我又不会讨好女孩子,自向二哥请教,却不曾想,寰儿竟是这般说我。”

  瞧瞧那委屈的样子,真是和她的二哥哥学的惟妙惟肖。

  但是我竟然还是心软了:“好好好,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这花,多谢。”看他又吃起了干果,应该是不委屈了,我又把干果盘朝他那处推了推:“喜欢吃就多吃些,不然我让目儿每日送一些去你那里?”

  煋沦猛摆手:“不要,我每日来你这里吃。那样就可以多看看你了。”

  我真的是要被他的甜言蜜语击败了!

  再见大哥哥时,果然他原本温润的眉眼染上一抹哀伤。二哥哥羽声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还不如三哥哥羽牧,正安慰着大哥哥。说的大多是“有缘无分”“命中注定”云云。

  三哥哥每说一句,我就瞧着大哥哥的脸色又深沉一分。我忍不住扶额感叹,这还不如不安慰!两个哥哥,到了这关键时刻,一个都不靠谱。

  但脸色难看归脸色难看,三哥哥说的可真的是事实。

  我没过去,希望大哥哥可以看的开。皇家之人,个个身不由己。谈情说爱不可能,除非像煋沦这般,占了个身份的好位置,说一不二还没人反驳。

  煋沦见我走,也跟上:“不去安慰安慰大哥?”

  “三哥哥说的乃是事实,安慰又有什么用,只不过徒添悲伤罢了。”

  煋沦点头:“寰儿说的甚对。”

  我道:“只盼唯安和川洛皇子,可相亲相爱。”

  煋沦扯了扯我的衣摆:“你可有盼过我们?”

  实话,没有。

  但他希冀的光过于刺眼,道:“有。”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我竟是不觉得心虚。难不成,已是动心?

  傍晚,我收到了唯安从宫中写给我的书信。

  “寰儿,我有一堆苦水说,但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身为皇家女儿好难!”虽就几字,但却可以想象的到唯安此时的心情。她怕是正在她的公主殿来回踱步,亦或是望着斜阳西下。这一天画了完结,那么这件事也算半个尘埃落定。

  回信里我只道:此生安宁。

  是我对她唯一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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