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目儿疾行入我的闺房,将我惊了半晌未能回神。因为目儿很少有这般失礼的样子,尤其是在我的面前。
她手里拿着未洗完的衣服,眼里满是骇然。
“小姐,奴婢听外面的丫鬟说,朱雀国的公主来了这里。”这明明应该是一个问句,但我听的出来,并不是。目儿说的十分肯定,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我不明白这是不是她有些兴奋造成的。
我正写着字帖,听目儿这么一说,点了点头:“来了,赤凤公主。目儿,我曾经是不是见过她或者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见了我总是阴阳怪气一副极其不喜的样子。”我不是在告状,而是见着目儿对朱雀国的公主态度如此激动,想试着探探她的口风。
果然,目儿的眼睛里是敛而欲喷的愤怒!
“小姐大可不必理她,一个小小公主也不能给小姐你甩脸色看。”
我唉声叹气的低下头,目儿啊目儿,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啊!还有,人家是公主,我只不过是个丞相府的小姐,人家怎么不能给我甩脸色呦!
但是,我仍能隐隐的察觉到,这赤凤公主与我之间应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些瓜葛的。
没容我再细细盘问几句,外面有人喊目儿。目儿向我施礼后应声出去了,大抵是继续洗衣服了。
目儿出,煋沦就进来了,手捧鲜花。
我瞧着那花骨朵:“你在这里待上一个月,我那种在园子里十多年的话都要被你摘光了。”
煋沦道:“不会不会,我留了好多的。”
他十分顺手的把花插在花瓶里,之前放的已经枯掉了。我摘了花瓣晒于屋外的石桌上:“等它们干的透透的,我给你做个香包。”
我想的很简单,它们可以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回归土地,但在那之前还可以发挥一下它们的作用。
“好啊好啊!”煋沦开心的不行,继而又垮了脸:“我一个男子,戴什么香包,寰儿是不是又想取笑我一番?”
我道:“不是。”说的很肯定。
“许多文人雅士不是都爱熏香或是自带香包?而且我这花有的可防蚊虫,又香又有用,你还嫌弃?”
“不嫌弃。”煋沦这话说的声音低迷、有气无力。
我偷笑一下,又恢复平静的模样:“今日无课,我的字帖也写完了。太子哥哥在府里憋闷了许久,可要同我一起出去玩?”
我叫的太子哥哥而非太子殿下,煋沦已然习惯性以为我喊的太子殿下,说了句“好”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寰儿,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盯着石桌上的干花,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太子殿下啊,还能是什么?”
煋沦撇嘴:“不是,你不是叫的太子殿下!”
我笑:“那你说我叫的什么?”
煋沦憋着一口气:“你叫我太子哥哥。”
我点头:“那就算是了。”
煋沦哪肯就此罢休,好不容易自己追的人儿松了口。从我的院落到府门口这一路,他左右缠着我再叫一遍。
我揉了揉被他转的有些发晕的头:“好好,太子哥哥,你行行好,不要再转了!太晕了,待会我可走不动路我们就没办法去玩了。”
煋沦心情大好,大手一挥:“没关系,寰儿妹妹走不动,我来背着!”
我听着寰儿妹妹四个字,身上浮了一层冷汗,无福消受无福消受啊!
我强撑着笑:“我好的很,好的很。”
*
此处京都,繁华都市。
商贩叫街,人来人往。
我觉得是自己带煋沦出来玩,就未带仆从。如今见熙熙攘攘的人潮,我只得拉住了煋沦,防止这人跑丢。
“寰儿妹妹。”
“打住!”煋沦一开口,我就要捂他的嘴:“把妹妹二字去了,不然我可就不叫你太子哥哥了,继续叫你太子殿下。”
煋沦只好道:“好好,寰儿。”
“你们这的集市好是热闹,在我们那里,都是赶海。”
“赶海?”
“嗯,是海上街市。因为每家每户须得乘船走买,所以并不像这里一般热闹。”
我知青龙国靠海,但是没有真正的到了那里去看过,我是无法出来那番情景。
煋沦似知我所想:“再等十几日,你嫁过去就能看到了。”
我不可置否,没接他的话。
他也不恼不气,继续嘻嘻哈哈。
路过一个饰品摊,煋沦就走不动路了。
我瞧着他认真看着簪子耳饰的神色,又瞧着他头上比我还多的饰品。心想着竟有男子比女子都爱美!他刚刚还说什么,送香包是取笑他,看来不是他心里还可能在乐着呢。
口是心非的男人。
可是,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下一秒就拿了一个簪子,朝我的发上比划了过来。
我一惊,下意识的躲开了:“你做什么?”
“我瞧着这簪子好看,看与你配不配。”煋沦道。
我羞愧于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尴尬的朝他挨过去了一些:“你看看好看吗?”
煋沦拿着的那簪子,是紫光檀做的祥云簪。于坊间,不见珠宝簪,买了也都是假的。所以这紫光檀簪已是坊间最顶上层的簪子。我想着,这人还是有些情怀的。
紫光檀祥云簪打造的极好,通体发亮,那祥云也栩栩如生。
煋沦挨着我进了,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松竹气息传来,令我心旷神怡。等我的香包做好了,这松竹气息里多了些甜蜜,感觉还不错。
感觉到他的大手轻轻抚过我束好的发,柔柔的,很舒服。心啊,也在不受控制的胡乱跳动。
磨蹭了一会儿,煋沦可是把簪子戴好乐,稳稳当当的。
煋沦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好看,买了!”
财大气粗。
簪子没有再取下来,我笑着道谢。转头问他:“你喜什么,我买给你。”
煋沦摇头:“不要问我喜欢什么。你买的我都喜欢。”
我脸又是一红,心啊跳的更厉害了。
一抬头,见一扇卷摊,便走上前去。
“那日,你似乎带了一把扇子。”我问道。
“嗯,我捡的二哥的,已经还给他了。”
我心道是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
我向他介绍那扇卷摊:“这个扇卷摊,白虎国只此一家。知道为什么吗?”
煋沦摇头。
我挨着他神神秘秘的道:“因为,我只欣赏他一个。”
煋沦的表情顿时妙不可言。
摊主是个落魄书生。
穿的朴素,但是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头发黑而长,皮肤白的不像话,是除了我之外贵家小姐喜欢的模样。
“小姐来了。”
见我来,他忧郁的脸上带了三分喜色。
“来了。今日,我不是要和公子吟诗赋词,而是想买一把扇子。”我道:“但我想词我题,画我画。你给我白扇和墨水即可。”
摊主没再说什么,挑挑拣拣了一个白扇,又准备好笔墨。于摊旁有两三个小桌小椅,他招呼我坐下。
我拉过煋沦道:“你也坐。”
摊主笑:“小姐几日不见,已有夫君?”
“还未……是未婚夫。”我道。
煋沦见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他的身份,满眼不可思议,若非时间地点不对,我猜的他会直接兴奋的抱上来。
“那不知谁家的公子才能得到小姐的青睐?”
我觉得他今日问的有些多了。
煋沦却是开了口:“青龙国太子,可配的上寰儿?”
摊主赶忙施礼:“见过太子殿下。”青龙国太子煋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忙让他打住,不然就这动静待会儿整条街的人都过来了。
我执笔在白扇之上,画着我从书中看到的海。无边无际、波澜壮阔。
海中有龙,直冲天际。
只是简单勾勒,不费太多功夫。
我以红色点缀其触须。
又在旁提了两句诗。
海上惊龙,心海惊煋。
“此为何意?”煋沦问。
摊主道:“小姐心悦你。”
我递了一块碎银过去,不去看煋沦的灼灼目光。
“以后,我许是不能再来这里。”我道。
“青龙国吗?反正我在这白虎国也一无是处,小姐的存在让我觉得我还是有用的。你若去青龙国,我便去。今日我就收拾东西上路,去青龙国的国都等着小姐!”
我刚要说不用如此,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我把扇子递给煋沦:“给你。”
“定情信物?”
我看他,破为无语:“嗯。”
他脸上光彩更甚。
*
入夜的皇宫,依旧是灯火通明。
御书房内,听得猛摔茶杯的声音传出。
“你当真不娶赤凤公主?”皇上暴怒的声音传来,还颇有些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霁风翩然站在那里,不受一点影响:“父皇,您把唯安和亲不够,竟还让我和亲?白虎国与朱雀国长年征战,您也知理由!若我娶了赤凤公主,怎么和丞相府交代!”
“一个丞相府而已,大不了就灭了!朕已替他们打了十六年,还不够吗?如今神脉就要降临,我们四国是要统一!”皇上说的睚眦目裂!
“那您注定和亲不成,琼琚她还是丞相府的人,您杀了她和她的家人,煋沦太子会放过您?青龙国会放过白虎国?”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穿着妖娆的赤凤推门而进:“二皇子殿下此话说的当真是奇奇怪怪,您当真以为煋沦是真的喜欢琅寰那个死丫头?”
霁风脸色一变:“望赤凤公主珍重,琅寰乃我白虎国琼琚公主,不是什么死丫头。”
赤凤高傲的抬头:“本公主没说她是小贱人!和她那个便宜娘一般的小贱人就够好的了!”
霁风看向赤凤的眼神变的凌厉万分,若眼神可以割人,赤凤怕是早被凌迟了。
“父皇!羽铃大小姐如何死的,死后又如何悲惨您是知道的!她全部是为了白虎国,如今您却说白虎国十六年征战是为了她!您想让白虎国的人都寒心吗?”
赤凤笑:“那你想如何?如今唯安嫁给川洛,实实在在的揽了玄武国。而那个小……”
看到霁风投来了恨不得杀了她的警告目光,赤凤改口道:“琼琚她嫁的青龙国,可不能实实在在的拉拢过来。一个丞相府的小姐,怎可坐到太子妃之位?又如何以后母仪天下?这青龙国,注定与白虎国不长久。还不如此时拉拢了朱雀国,也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啊,青龙国也不一定不被拉拢住,就像刚刚本公主说的,煋沦他,真的爱她吗?”
“恐怕到时候,普天之下没了羽家人,她就被青龙国的皇上给杀了。”
霁风整个人气的颤抖,这人当真是好算计!算计来,算计去,还都是要把琼琚算计死了!
他没有把握,煋沦见了琼琚是真心喜欢,还是只一时新鲜,他赌不起。
“你真的是!最毒妇人心!”霁风不会骂人,也只能骂到如此程度。
赤凤勾着霁风的下巴:“二皇子殿下可是说错了,本公主如今还是黄花大闺女,可不是你口中那破破烂烂的妇人!”
霁风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女子当真是好不要脸,当着他的父皇之面就如此胡说八道。
“我不会娶你!”
狠狠甩了这一句,拨开了赤凤的手,霁风摔门而去。
黑暗里,还有两道身影,一曼妙一挺拔。
“父皇,真是心狠!”唯安捂着嘴巴,眼眶里满是惊恐。
川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眼中却是波光流转,异色瞳孔盯着御书房禁闭的门。
*
又是阳光普照,清风徐徐的一天。
想着昨夜晚上做的噩梦,我摇着头要把它从脑海中赶出去。
是梦到自己落水了,无力的挣扎着,那种感觉过于真实,愣是把自己吓醒了。
目儿推门而进,就见我已坐在梳妆镜前:“小姐今日起的真早。”
“因为要去学堂上课。”
我在桌上看了半天,还是选了昨日煋沦为我买的紫光檀祥云簪。
“戴这个。”
目儿没说什么,因为我平日里也喜欢只戴一个簪子,丝毫没有一点贵族小姐穿金戴银的模样。
而且,这紫光檀祥云簪也不是什么掉身份的,目儿很开心的给我绾了头发,用发簪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