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祥八岁进宫,他记得很清楚,是春节前的灯会,父母带着他和妹妹去买年货,路上遇了歹人,抢了他和妹妹去。
灯会人多,他和妹妹矮小灵活,竟然又从那歹人手里跑了出去。
后来遇到了大伯,大伯看起来慈眉善目,还想给他们吃糖。可是妹妹被周围的花灯吸引了目光,挣开了大伯的手。云祥一直注意着妹妹,正担心妹妹却没想到被大伯一把捂住嘴巴,拉进了一处偏僻的角院里。
天色深青,勉强能看清院里的模样。角院里几乎堆满了柴火,房门上的宣纸早就破烂不堪,挂在房梁上的两个大红灯笼落满了灰。稍微干净一点的东南角摆了一张石桌,能看到有个人坐在那儿,身后还有几个人影像木桩一样站着。
坐着的那人手里嘬着一管烟杆子,橘黄色的火星几乎是这狭小的院子里唯一的光明。
云祥记不清大伯说的什么话,但是大伯半弯着腰,侯到那烟杆子底下,星星之火映出了他的脸,泛黄的脸颊挤出干瘪的笑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大伯把他交给了那些人。
他记得那个笑脸,记了一辈子。
伙计收拾好药材,又找云祥聊天。
“小瓜,你说那道士说的近水楼台是什么意思啊?”
云祥略微思索之后,“是不是让你学医的意思?”
伙计一听,原本还充满好奇心,顿时丧了气。
“怎么了?”云祥不明白为什么伙计是这个样子。
“我,一开始就是学徒,孙郎中也愿意教我。”伙计脸上有些为难,但还是说了出来,“但是我只能做些分拣药材的活计,孙郎中的医术,我听的云里雾里的,不像这些药材是什么样,就是这个。不同的体质,相同的脉象都不一定是一样的病。而且孙郎中说过,医术学艺不精是要人命的事。我做不好,也不能去害别人。”
云祥赞同伙计的看法,也替他感到可惜,想从其他方面给他找找机会。“你拣扫药材做的如何?”
伙计突然来了兴致,挑着眉说道:“不是我吹,孙郎中教我怎么保管药材。我都一一背了下来,你随便问我都能答的上来!”
“我又不懂这些东西,你这么自信,也可以做些药材买卖的生意吧?”云祥试探地给伙计提建议。
伙计本就眉飞色舞,一听这话,当时就觉得可行。他从柜台上,抓起一个算盘,上下一晃,珠子齐刷刷地排齐。
伙计嘴里念念有词,手指不停拨弄
珠子。
云祥给自己倒了杯茶,杯底都是些茶叶渣子,入口只是稍稍解渴,口感发涩。云祥回想着前世的记忆,确定了大伯之所以要卖掉他和妹妹,是因为大伯好赌成性,借了高利贷还不起,找到他们家,正是交租的时候。
他家租田三亩一年二两银子,云祥三岁之前,他的奶奶身体不好,几乎家里都背着债。
终于有次碰上了孙郎中,他的奶奶这才好生修养了两年,走之前没什么痛苦。时间是在云祥五岁那年,妹妹才两岁,他第一次见父亲哭泣,埋在胳膊里,不愿让人看见。
此后家里慢慢还掉了那些债,还略有留存。可是大伯这一堆污糟事找上门来,即使母亲撒泼打滚,父亲找来了族里的长老,也要平白无故搭上五两银子,才算了事。
这五两银子杯水车薪,竟然惹得大伯下了狠毒心思,嘴里喊着亲兄弟,手底下却偷鸡摸狗,搅和的他家不得安生。
最后甚至将他拐走卖进了宫里。
云祥下定决心,绝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