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鼎器闪烁出异彩流光,而那尚在膨胀中的老妪,下一瞬便被吸入鼎器中。道士又是哈哈一笑,宝贝地拍了拍鼎:“不错不错,这下吃饱了吧,”接着转向叶棂二人道:“哈哈不必谢我,随手一救。非要谢的话,有缘再见请老道我吃一顿便好。”
隶娑:“?”
叶棂:“......”
道士转向叶棂,眼睛亮了一亮,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慈祥的笑容,道:“倒是许久没见过如此标致的丫头!嘿嘿你符纸用的不错,不过差点意思,勉强算是有点修道天赋,可愿拜在我门下?跟着为师那可是好吃好喝,还能学到正统奇门遁甲之术,”说着又抚了一抚莫须有的胡须:“哈哈不过我也只会皮毛。”
叶棂才看清道士的长相,看起来不过而立之龄,说话却透着老者之气,她扯了扯面皮,道:“不了,谢谢。”
“小小年纪,笑容这般不真诚。你们怎么惹上那老鬼的,”道士眼角滑过地上的尸体:“看来是跟这尸体有关。”
隶娑:“方才何事,什么和这尸...马夫有关?”
道士摸了摸拂尘,将手抚在鼎器上,那鼎器泛出幽幽的辉光,半晌,他才回:“原来如此,你医死了人老母亲?”
“算是吧”
“这老鬼死后,眼见自己的儿子日子过得浑噩,待人想事越发偏执易怒,赌瘾也越发严重,便一直躲在世间跟随其子,之后想必是随着他儿子无处可放的越滚越盛的怒意,便将恨转到你身上。这鬼此前是否有找过你?”
隶娑答:“没有”
叶棂:“有”
隶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道士又道:“哦这母子二人皆非好人,儿子好赌且好吃懒做,平日作出伪孝之态把老母哄得团团转,将陈府每月施舍给其老母的贴补骗到手去赌。他老母去世,陈府上的贴补自然断了,这儿子陈府不敢恨,老母死了没地儿恨,就将错归咎到你身上去了,”道士环顾了下四周:“看来今天是被追着打了吧,哈哈年轻人,该救的救,不该救的还是少插手噢”
隶娑拢住因挣扎有些凌乱的衣袖,叹道:“医者救人,何来有该救不该救之分。”
道士:“嘿你这年轻人,说不通。”又转向叶棂,目光扫过其肩,状似无奈道:“小丫头,我看你真的极为投缘,嗳奈何你瞧不上为师,何时想通了或是想报答我了记得找我。”
话音刚落,叶棂手中便多了一沓符纸和一小瓶光泽净润的玉白瓷瓶,她瞧了一眼,疑惑:“这是?”
道士已拂袖离去,声音飘散在风中:“辟邪和传音符且收着,用得到的。那金疮药,有止血化瘀之效,哈哈不必太感动。”地上的尸体和青眼老妪也随之消失,要不是叶棂肩上扎眼的伤口,几乎看不出方才这里刚经过一场恶斗。
隶娑才注意到叶棂的左肩上,衣服已被鲜血浸透。他脚步顿了顿,沉吟片刻,提着药箱上前:“对不起叶姑娘,方才对不住了。我...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还有..方才谢谢你了,”顿了顿,他又道:“但叶姑娘,这世间并没有谁是该死的。虽然...他...但不至死。给个教训就好,何至于死呢...”
叶棂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半晌,她将受伤的肩膀移向隶娑,既然这里有医士,便也懒得扭捏,将伤口放给他处理。衣服和血肉黏在一处,伤口深可见骨,此刻血迹有些干了,隶娑小心翼翼的将黏在血肉上的衣服挑出,叶棂疼得哆嗦,却紧咬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隶娑抬眼看了下她因为强忍而有些发抖的红唇,轻声道:“如果痛的话,就喊出来,越是忍着越会痛。”
叶棂想要回他不痛,但是一张口,溢出的却是一声嘤咛,索性又闭上嘴。左肩的衣服需得褪下才能进行包扎,隶娑手下凝滞了一瞬,叶棂见他犹犹豫豫,干脆地将衣服褪至方便处:“快点吧,我还有事。”
隶娑随着她的动作,耳尖奇异地红了起来,他慌乱地闭紧双眼:“失礼了叶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凭着感知包扎。
月辉朦朦胧胧笼在二人身上,在二人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辉光。隶娑微微抻着脖子,紧张地处理着手下的伤口,额头有细细的汗渗出。每次见到隶娑,他似乎都穿着合襟高领,叶棂目光落在他因微微前抻而裸出的一小截的后颈,在月辉下泛出玉白的光泽,直直延伸向衣领下。她收回目光,滑过他喉咙处的微微凸起,一滴汗顺着紧实的下颌线滑过,堪堪停在下巴,叶棂下意识抬手将那滴汗拭了,略微冰凉的手指滑过温润的下巴,带过一丝寒气,却没有停住,又好奇地在喉间的凸起处碰了碰,那颗凸起上下滚了一遭,叶棂顺着向上看去,才发现本主此刻已停下手中的包扎动作,目光和她相碰。
叶棂盯着眼前靠得有些近的俊脸,眉眼如雕似刻,鼻梁高挺紧收,润红的薄唇因专注抿成一道线,她脑子空白了一瞬,不小心将心里话讲了出来:“隶医士确是生了一副绝好容颜。”
隶娑:“啊?啊..”他忽然绽起温柔的笑意:“是嘛?谢谢。伤口包好了,你...近期多加休养,尽量少动到它。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来医馆...我..琥珀可以帮你..”
伤口被严严实实包扎住,末尾扎了个端正的结,端正得如扎结子的本人,衣服也被拉好,叶棂嘴角弯了弯:“好。”
她试着稍稍动动左肩,肩膀上的伤口被绑得严严实实,微一牵动还是有些尖锐的痛意,和过往受过的伤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她朝医士作了个揖:“此番多谢隶娑医士了。先走一步,你路上顺遂。”说罢转身足尖一跃,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月色中。
隶娑还未开口,对方身影已经不见,只继续似喃喃道:“...切要注意伤口..”第一次救下叶棂的时候,她身上入眼可见的大伤小伤便足以证明她并非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女,当时他还只是猜想。
再次见到她时,是作小厮装扮的她,寻常女儿谁会扮成粗粝男儿模样去富贵人家做工呢,又是生得这样的好样貌,再不济....再不济也是入了府作丫鬟。再联想到她出现在陈府当日,陈府老爷便魂归西天,饭桌上谈到陈府老爷之事时她脸上的淡漠无波,加上...
夜里这一番下来,叶棂在杀这一方面的狠戾果决他皆有所见,心中的想法更是坚定,原该避她惧她的,但心底深处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些心疼她,无论是一身是伤的孤身躺在夜里的小巷中,还是深夜送诊金到医馆,亦或是与他们同桌就餐时的隐约可见的手足无措和嘴角的笑意,都让他觉得这个姑娘其实很孤独且...并非如看起来那般冷漠难处,杀伐狠戾,她骨子里......应该是热切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