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正低头在绣绷上绣一尾锦鲤,锦鲤绣了一半,金色和红色的丝线交织,锦鲤鱼鳞片片,鱼嘴微张,倒是有几许生动。
母亲说女孩子家,就要温婉贤良,子规虽不是大户人家的深闺小姐,需要学习琴棋书画,但是这手工绣活必须是要拿的出手,所以纵是子规年纪不大,但每日还是会被母亲拘在家中学习刺绣。
杨柳村本就不大,人家甚少,同龄的女孩几乎没有,因此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可陪她玩,是以她日日刺绣也不觉枯燥。
直至一醉的到来,因父亲母亲觉得一醉可怜,所以平日里家中做饭会让子规给他送去一些,日子久了,两个孩子便熟稔了起来,偶尔得了母亲允许,子规就会去破庙处找他玩耍一阵。
子规在桌边坐着,似是想到什么般,放下手中的绣绷,行至窗边,支开了窗子。一股寒风夹杂的风雪直面扑来,风太急让子规有一瞬间呼吸不过来,她忍着冷气,望着外面,鹅毛飞雪,天地苍茫,风声呼号卷着雪花在天地万物间肆虐。看着这样的景象,子规忽然想起父亲捡到一醉的那天,风雪也是这般大呢。
其实一醉来到杨柳村不过一年,他本是西蜀人,西蜀在天启国最西面的边境,那里与卿苍国交界,两国一直相安无事,因此天启也未将重兵屯在西蜀,许是看到了天启的松懈,卿苍国终不再伪装,于两年前向天启国伸出獠牙,天启国在西蜀国布病甚少,岂可抵挡住卿苍国预谋几年的几十万大军,西蜀城门被卿苍国铁骑蹋开。
一时间西蜀成为了人间炼狱,卿苍国的军队在西蜀烧杀抢掠,为祸百姓,大有屠城之势。一醉的父母就那时死在卿苍人的乱刀之下,当时一醉只有六岁,因被父母藏在地窖而躲过一劫,后跟着幸存的西蜀人逃出,一路向东,那些大人们说国都云京城在东边,那里最安全。
他们是难民,逃亡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个时候有命跑出来已是上天恩赐,一路上任何吃食都没有,饿了就挖些草根,渴了就饮些溪水,许是看一醉年纪小,又没有了父母,路上的大人对他也有些照顾,但大家境况都差不多,能照顾成什么样子呢?无非撕树皮的时候多帮他撕上一块罢了。
最后。六岁的一醉和他们走散,这样的情境谁也不会回头去寻找一个孩子,就这样,一醉一个人了。他不知道东在哪里,他只知道已经冬日了,北风凛冽卷着大雪刮的他脸疼,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早就没有草根让他吃了。如今的他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自己将永远的留在这里了,他再也到不了云京城了。
终于,他一头栽进了雪里,看着漫天的飞雪,任由它们落在自己身上,然后闭上了眼。
彼时的子规正和父亲从镇上回来,天气本来只是有些阴沉,未曾想过了上午便开始下雪,还这般大。父亲曾是云京城威扬镖局李标头手下的镖师,身手很是了得,他走的镖从未有过闪失,但在几年前,一次走镖时被土匪设伏,被土匪一箭射中了他的膝盖,虽是一行人拼死护住了这趟镖,但父亲却是落下了病,拿了镖局赔偿的一大笔钱,隐退下来,带着妻女来到了杨柳村定居。
是以,父亲到了这样的天气就会腿疼难耐,子规为了快些到家,一路搀扶着父亲,父女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积雪回家,在快到村口之时在积雪中看到蜷缩在地的一醉,此时的他几乎快被雪掩埋住,若是再晚些,怕都不会被人发现。
子规犹豫一会儿,还是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虽是微弱不堪,但终是还有,她抬头看了看父亲,眼睛里有一些渴求,小声的唤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