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略生出几分寒意,懂得施展虚空幻术的人,自然在此显出分身不是什么难事。
她心下叹了口气,当年虽是没有拜其为师,但这千年余时间来也是见过不少面,且是每年送上来的画作,画中总是隐约透露着一些东西。
那今日这画……红衣女子挥手之间,放置在盒内的画卷已是在面前徐徐展开,只是第一眼,红衣女子眉眼间的深思已然十分明显。
这幅画与以往的颇为不同,但就其画风而言,似乎见不到身后作画之人那惯常淡然的眉眼,而是有一股肃杀之气从画纸间隐约要不受控制的跳出来,且是血色的颜料占据画作大半篇幅,每一勾勒之间都像是藏着一抹杀意,这画……在她越加幽暗的眸子里,心中肯定了一番,确实是不一样的。
不同的都让她以为作下这幅画的人不是季夜,而是另有其人,但是视线所及,这画卷落款处写着的就是季夜的字,凛凉……这二字仅是看着便觉得身后寒风席来,不知当初为其取下这个表字的人是如何想着的,而且听闻凡人中权贵或是读书人之间才有这表字的称呼,看来这帝师或许是凡间地位较高者的存在。
大半篇幅用血色描绘出的……是一场凡间地狱,各处起了焰火,横尸遍野的空城,空中地上皆是妖物在肆虐,各种妖物。
她心下一凛,微眯起眼睛,季夜画下从未有过如此暴虐之意,但是这画中所显确实让人感觉寒意甚然,更是因为这无数聚在一起为祸人间的妖物令人心慌,这足以称得上是一支修为极高的军队。
若这画中景象为真,九重天不会没有丝毫消息,便是极有可能这是季夜所预测之未来,绝不会是一时兴起所至,毕竟难以想象,那般看似性子温和实则狠辣的人,会无缘无故留下这样一幅画。
只是若这人当真能感应到什么,相信坐在天君位置上的那人会极是感兴趣的。
而不是此时将这画放在她面前,到底有何意思……
像是来不及深思,画面一转,所处的亭台已消失在烟雨当中,那檀木盒子与画卷除去在脑海中留下最后一丝印象,似乎一切都模糊的很,入眼所及的像是望不到底的道路,这已经打开的大门,深深红木,比之高墙铁壁少了几分冰寒,但是红衣女子身姿不动,仅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细瞧这门后的路,反而打量起四周的景象。
白雾袭来,这浓厚的仙气简直是一个劲的往身骨浸染,仿佛是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人,她倒是坦然处之,这仙气有助于修炼,只是不宜一时吸入过多,眼下这处地方实在神秘的很,她断定绝不可能是在九重天上,仙气如何富足,又不见仙影,虽则心中那般念头一起,可又再是环顾四周,如何的……就到了虚无之境。
红衣女子抬眸,目光深切的望着这红木大门,想来若真是如此仙境,一个牢不可摧的结界自然能解决一切,设下这座大门在此,若不是有神力,还真是如同虚设,只不过这大门眼下没有任何阻碍的法术,就像是为她一人打开的。
狐疑间,只见红衣身影不再有所犹豫的踏入这禁区之中,自然对于天界的人而言,就算是到上仙这个品阶的修仙者都无缘或是有能力进入这片领域,何况就算是修为深不见底,身居高位的天君本人,若是没有虚无长殿主的授意,这境域几乎无人能达。
本还心想着进去之后会是与外面绝然不同的景象,但依旧是满眼的白雾,这雾气越来越重,仙气如此萦绕之下,眼前的景象反而是明晰起来了。
“若仙境真是如此样子,那些修仙者也该清心寡欲的很。”她暗想着,视线倒是没有在四周流连了,这处地方当真没有半分人气,九重天上好歹也有过百年宴会,不吝啬于欢声笑语,但是这一处寂静的没有人烟。
“若是来了,可自行前往司影境,有人在等你。”红衣女子停下脚步,在感觉到风声渐起时,仿佛视线所及的地方白雾起了些变化,但依旧是朦朦胧胧一片,隐约可见一人身影,可是再细瞧时,似是刚才眼睛所见不过错觉,但是这一眼也望出相隔之远,仙境之内施法可不容易。
因为虚无之境向天界行的旨意,九重天内其实有术法禁锢,这对于上仙品阶的神仙自然少了些影响,若这里当真是虚无之境,那不受这术法禁锢该是两方殿主中的一人。
红衣女子神情颇有疑色,听闻虚无之境长殿主从未以真身示人,倒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有此机会……
转念一想……司影境,可是两殿之一,眉眼间的神色又如同起初一般,愉悦多于疑惑,不管是何人将她从九重天弄到了这里,也该是要好好多看几眼的。
心头念着这司影境,明明也不知该往何处走的人,却像是按着记忆中的样子,一步一步向前。
玉颜楼外的小巷内已经不见那白衣身影,阎焰仅是看了一眼,但也未多做留意,回头看着倚在门后的人,目光清浅。
季夜所想有几分猜不透,也罢,此事与冥府并不相关,在此也只是还了他一个欠下许久的人情而已。
“睢衡,该是回去了。”外面的结界也不是他能解开的,只待这出去后连他也是进不来了。
今日凡间的千秋节,所以往常来玉颜楼的人都聚到护城河去了,那所谓的神女……胆子也是不小。
一个狐妖,若是背后没有人撑腰,怎得会想到在河神面前一舞开启祭祀之礼,这可是对神明最大的亵渎,河神发怒,恐是那些看众也会受到牵连。
但是……阎焰瞳孔中的光泽忽明忽灭,黑白无常得来的消息,这狐妖是玉颜楼的人,依季夜的修为不可能识破不了,只能是默认了这人留于人世间,且在这河神祭祀上弄出这么一出戏。
既然是季夜计划的一部分,最坏的结果也是冥府鬼差要忙上一段时间了,自然因这遭进入冥府的人也是命中有此数,那些阳寿未尽的人还未有此机会踏入冥府大门。
“阎君,这女子的身份……”阎焰对上开口之人的视线,两人齐齐看向床上的人,这幻术依旧维持着,看得出这人已经陷入梦魇当中了。
虚空幻术最为厉害的地方,就是施法者欲让中术者看见何物,身处何等境地,都是轻而易举之事,而这幻术若非中术者自己醒悟过来,旁人再如何破解都起不到根本的效果。
但虚无幻术也不是没有弱点,万事万物皆没有定数,若是施法者心有旁骛,亦或者生了心魔,这术法自然不稳定了,这是其一,再是……中术者也并非靠自身一定走不出来。
这世间可是已有一例,据说当年司明境殿主慕长离,便从这虚无幻术中安然走出来过,而施法者便是虚无之境的长殿主,世间习得这般术法的,也唯有这一人了吧。
“此事冥府也管不了,眼下……这人会有人守着的。”其实他未说出口的话,屋内的这人应该明白的,关于凶兽穷奇一事,冥府与九重天可是有场硬仗要打。
玄衣男子眼底划过一抹暗光,眉眼不显,阎焰此时目光已经放在了别处,并未看到冥府的判官大人眼底的异样。
“回吧。”
“是”
片刻之后屋内的烛光尽灭,黑暗之中有一处地方有萤火之光微微显露,床上的女子额间的菡萏有瞬间是开了五瓣,且淡红色的光泽隐约而出,最后绯红变成了血红,可也只是瞬间,最后额间光洁如斯,萤火之光也淡了下去。
而回到住处的慕长离在浮生境中看到这一景象时,原本抿的极紧的唇也像是微有松口,那楼外的结界确实有季夜的气息,原本还是不能确定,但是看到这虚无幻术时,眼下也唯有现身于此的人能有机会施展,不会是身在南海的长殿主。
这五瓣菡萏出现之时,便是元魄与肉身完全合为一体,这人已经忆起了虚无之境的事情,但是仅维持瞬间,说明虚无幻术起了作用,却未能起到全部作用,因为这人还有一魄,当年被长殿主封印在他身体当中。
若不是长殿主有令,说是要寻到最为合适的时机才能将这一缕魂魄从封印中放出,那此时这人该是已经忆起了全部前尘往事,也到时候返回虚无之境了。
但是他心中明了,此时绝不会是最佳时机。
若是这人在此阵法中全然恢复,白南烨一事恐是真的解决不了了。
眼下寻季夜的踪迹怕是不可能了,之前两人见面时,这人只字未提,神色中可是没有透露半分,想来此事已经是精心策划好了的。
便是不知这个计划,能否有它的作用。
慕长离端正坐在床沿边上,冷色双眸中不见半分烛光,桌上点燃的蜡烛还有大半,屋内半边都是烛火摇曳生出的影子,但白衣男子的墨色瞳孔中如同深渊尽头,幽色遍布,外面的热闹景色没有在这双看过一眼便觉得身处寒渊的眸子里有任何影子可寻。
半响过后,这人似乎是等到了什么,丝丝倦意才在脸上显现,而屋内蜡烛瞬间熄灭,男子阖上了眼,平静的神情如同睡着了一般,但是那周遭运功而显露的浓厚仙气,已经说明这副睡颜只是假象。
当年长殿主将这一缕元魄封印之事,他不是不疑,而是同样觉得事情的时机未到,而眼下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