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台镇镇边树林中,涂山朔和青渠分站两侧。
涂山朔闭了闭眼,把不合时宜的男色赶出眼去,挑眉开口,“确定是助?”
她知道瞒不住了,不过只要不是来拦她的就成,至于降服这位在天庭都挂了号的妖之后,此妖能不能归属青丘,她自会随机应变地先下手为强,于是挑挑眉头,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个情况,“那你倒是早说,白白让我浪费许多力气,回去的路你来御云,我搭个便车。”
青渠又浅笑,“是我不好。”
涂山朔点点头,“是你不好,本宫宽宏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讲讲雨台镇那位吧。”
她收敛了释放出的九尾狐惑术,在青渠面前卸下了防备,脸是一如既往的艳丽,声音不是与蝴心说话时的低沉,也不是适才的骄横,而是清亮。
山泉般清澈灵动的嗓音,配着这样声音的行为是更显放纵,边说边走到青渠身后,脑门往大仙背上一扎,给了指示后再不动弹,“边走边说,没空陪你站这儿。”
她这个样子,青渠早习惯了,倒也不吃惊。但若是让青渠兄长看着,可能又要扔出来个“举止无方”的评价来。
青渠背后被怼,偏头道,“你还是这般急……”
躁字没出口,被涂山朔一脑袋给撞回了喉咙里。
青渠向背后又瞟了一眼,只看到摇摆的青丝和一块被风撩起的菱白衣摆。他唇角勾抹笑,原地施法召来朵祥云踩在二人脚下,稳妥地朝雨台镇行去,同时条理清楚地讲明雨台镇妖怪的来历。
青渠讲完,反手拍拍身后杵着的那位的胳膊,“到了地方,你压着点火气。”
涂山朔从半睡半醒中被他叫醒,脑子里就飘进来这么一句,当即眼睫一垂,眸底颜色晦暗不明,不过也只是片刻功夫,没让青渠觉察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听到的几耳朵话,没什么难懂的,笼统来讲,就是个修鬼道的凡人,死前得了道。
涂山朔右眼皮跳了一跳,她抬手揉了下,嘀咕了一句,青渠没听清扭头来问,涂山朔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坐正当,我还靠着呢。”
青渠重新坐正,风带动他鬓角的发丝向后飞起,他直视着行云前方的浩渺江水一色,缓缓开口,“其实兄长并非故意与你过不去。”
涂山朔听了一怔,盯着青渠的后背默不作声,半刻后说了句“我再睡会儿”便闭眼假寐,她确实有些困,不过睡意却挡不住她琢磨青渠的那位兄长。
涂山朔连那位的名号都不愿,仿佛多提上一次,自己就要多遭一回罪似的。
她初初继任帝君时,吃过那位的几次亏,以后便只有当面尊称一声,私下里都是“那位”的胡乱叫,之后每次碰到与青渠兄长相关的事情时,也是忍不住多想想。
而此番派青渠来,是警告她不能什么妖都乱收,还是说直接不让她收这个妖?当时天庭请命点妖成仙时,那位就提出过“可以从紫府调派”的办法,可青丘哪儿敢接,她涂山朔哪敢接,接了紫府的调派倒不如直接把青丘数万年基业转手让于天上这些神仙。
她装了个傻,说是一些妖与爹爹曾有些交情,愿意护卫青丘,遗愿如此不敢违背等等,这才糊弄过去。旁的妖还好说,可若说雨台镇的鬼与爹爹有交情,确实不太可能……她想着想着,也没想出来那位派青渠来的缘由,于是下意识摇摇头。
青渠察觉到涂山朔的动作,回头来问,“头疼这妖?还有我在呢。”
涂山朔闻言闭着眼翻了个白眼,睁开眼时还是那个美艳端庄的九尾狐,偏着头抵在青渠后背上,手指一抬一点地戳破旁边的云块。
她心里有些不安,但没敢让青渠觉察出来,论伪装大概天界没谁比得过青丘狐狸。
涂山朔没觉得不好,她又没骗过谁。
她状似无意地戳破云彩,“万人坑里爬出来的妖,紫宫准他做青丘仙,我就感恩戴德的赶紧给你哥多添几根香火了,哪还敢头疼。”
她说完又闭了眼,这次倒是真的困得难受,准备睡一觉,话音里带着半梦半醒的飘忽,“若是你哥要你杀了这妖,你杀不杀?”
“他没让我杀。”青渠的回答依旧不紧不慢,扬手向后挡住了侧吹来的风,“阿朔,你再睡会儿。”
涂山朔在他这声“阿朔”里闭上了眼,嗅着青渠身上的青草香,迷迷糊糊睡过去,不过依旧睡得不很踏实,梦里是混乱至极的厮杀场面,有一个声音在远处朝她喊,走,跑,别出声!然后她又看到那柄常常出现在梦境里的刀,晶莹剔透的黑,其上光芒流转如同水流涡旋,卷着她向青丘的一步崖下坠,血雨腥风自上而下兜头扑来。
不过她也习惯了,抿紧了唇,未出一声喊叫。
雨台镇温热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涂山朔悠悠转醒,额头的冷汗已经尽数渗进了青渠后背的衣衫里,她全然无视那湿了一小块的布料,若无其事整理一下衣服,走到青渠身侧,装模作样地打量周围,心里的忐忑不安则是能压几分就压下几分,这倒不是因为青渠在身边,而是她每次睡醒都会如此,像只被梦惊着了的小兽。
涂山朔瞥一眼青渠,对方淡看她一眼,抬手指了指离得不远的一处客栈,“那里。”
涂山朔皱皱眉,“这妖竟敢大白天明目张胆出来祸害凡人?”
青渠摇头道,“阿朔,我们今晚住这里。”
涂山朔莫名其妙扫他一眼,不明白两个神仙赶了小半天的路,怎么就还需要住一晚、第二天才能降妖除魔了?莫非刚才这一段路的御云之术就让眼前这位紫宫红人、堂堂那位的亲弟弟,疲惫到需要休息?
不过她习惯了不闻不问,还是点点头,“那就这里吧。”
心里的主意则是:得,晚上自己去抓,抓完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