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低着头,一缕龙须发垂到眉边。更衬得他面庞白皙,棱角分明。
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们也可以跟着回去了,这京城达官贵人众多,天南海北的人也多,终日里人声鼎沸的,确实让人不习惯。还是木兰镇好,姜宅清清静静的。”我也支着头,走了一天我也好累。这差事一点也不好干,我耐心也不够,如此消磨时光,更觉得度日如年。
寂月年慵懒地歪靠着,翘起二郎腿淡淡地说:“木兰镇有什么好的?你是没去过沧澜殿,我的沧澜殿在仙界是数一数二的胜地,比你们界兰山也要好得多。”
之前我替师父去找寂月年的那一两次都是托仙童进去的,所以说起来这沧澜殿我是一次也没进去过。
倒是有听其他仙友提起过,沧澜殿之中景色秀丽,百花奇瑞皆可在此找到,就算是和天帝的瑶台盛景比也是比得上的。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开口道:“有空去见识见识。”
寂月年嘴角微微勾起,“任何时候你来,我都欢迎。”
姜暮有些心不在焉,他拿着一本书看了好久,迟迟没有翻页,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
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些隐隐约约的猜疑,我说道:“会不会这一次我们回去事情就变了?”
寂月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手指在木椅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薄唇轻启:“应该是要来了。”
我突然有点莫名的躁动,那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姜暮也回过神来,有些烦躁地将书扔在一边,不止我们,正主也早就坐立不安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要出门了。
“要换地儿了。”我起身跟着。
果然是被我猜中了,一出门,我们就到了荒郊野外。
走时万物衰败,归时杨柳依依。
旁边有一辆马车,比来时的更大些,马儿在一旁吃草。
小言站在姜暮身边说道:“少爷,还有一天的车程就到家了。”
“嗯。”
“你别担心了,说不定月梨小姐她们已经早早地收拾好家里,正等你回去呢,就算上次我托的人没把信带到,你写的那封肯定是到了。”
“嗯。”
姜暮敷衍地应答,小言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去旁边照顾马儿。
近乡情更怯。
姜暮时不时望着远方,我跟着看去,只看到一片连绵起伏的山,翻过这些山,应该就到木兰镇了。
那边马儿已经吃饱了,小言将马车套好,对姜暮说:“少爷,我们可以出发了。”
姜暮点点头,上了马车。
我们也跟着坐了上去,这马车够宽敞,我们三个人坐绰绰有余。
他的表情一直很凝重,眉头紧锁。
寂月年也不像往日那般活跃,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我:“要是回去月梨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还是挺可爱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要说真没什么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三封信都没回音,肯定是家里有变故,不然姜暮也不会这样急匆匆地往回赶。
当真相呼之欲出的时候,我也有些不忍心。
“该来的总会来。”
就算我们多不想去面对有些事,但是也无能为力,谁都想扭转乾坤,可是这时空,千万年流逝,没有人能抓住,就算是天神,也只能看它冷冰冰地一去不复返。
何况是凡人。
木兰镇久违的春意盎然,人流如织。
姜暮下了马车,认出他的都激动地高喊:“姜少爷回来了!状元郎回来了!”
“是姜少爷!是他!”
“状元郎回来了!”
一时间,大家蜂拥而上,姜暮被围着,移动不了半步。
“姜少爷,你可真是我们木兰镇的骄傲啊!我们木兰镇果然是人杰地灵,祖宗庇佑,我们这儿终于出状元了!”
“是啊是啊!”
“状元郎一路辛苦了吧,去我家坐坐,去我家坐坐!”
有人拉扯着,乡亲们特别热情。
姜暮惦念着家里,连连推脱:“谢谢大家,我不去了,我先回家一趟。”
此话一出,人群声音渐小,大家面面相觑,后边没听到的看着前面没有声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
姜暮从大家的表情里看出了不对劲儿,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地拨开人群,神色黯淡,步子有些踉跄地往姜宅走去。
姜宅一如既往地安静,像是还沉睡在梦中一样,叫人不忍打扰。
“吱呀”,姜暮推开大门,这声音像是垂暮的老人从衰老的胸腔里发出的破碎的叹息。
姜暮走得沉重又缓慢,月梨没有出来迎接他,周嬷嬷也不在。
这院子里一草一木都已经发出新绿,葡萄架上也有几只鸟在啼鸣,石桌地下已经有几簇青苔,黑黑绿绿的,看起来是那么不搭调。
“咳咳咳,”月梨的屋子里似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小言跟在后头,没有姜暮发话,他也不敢贸贸然先跑进去。
“小姐,药快凉了,来,张嘴。”这是周嬷嬷的声音,她声音发颤,带着哭声:“这可怎么办呐?小姐,你再喝点,再喝点吧。”
月梨的闺房半掩着,站在门口,还能问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姜暮双手微微颤抖着推开门,屋里顿时又亮了不少。
我往里看去,震惊不已。月梨躺在床上,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毫无往日的生气。如果不是她还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衣裳,我几乎认不出来。
听到声响,周嬷嬷回头,见是姜暮,她放下碗,哭着扑到姜暮身上。
“少爷,你可回来了!我日日夜夜盼着你,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姜暮扶起周嬷嬷,双眼依旧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的月梨。
月梨吃力地举起手往外乱抓一通,声音嘶哑,“暮哥哥?”
姜暮跪在床边,握住月梨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泪流满面。
之前的手还是白嫩圆润又修长,现在俨然就是一层皮包骨头,还泛着病态的蜡黄。
“暮哥哥,你回来了?”月梨的手哆哆嗦嗦地,想要摸摸姜暮的脸。
姜暮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边,哽咽着快发不出声音:“我,我回来,回来了,回来了。”姜暮压着哭声,浑身颤抖,“月梨,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看看我…”
不知道月梨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只听到她有些激动,突然剧烈咳嗽,仿佛喘不上气。
“暮哥哥,我…等到…你回来了。你,你在我…身边,我死也…不怕,不怕…了。”
月梨说得很慢,话断断续续,这几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殿主,上仙,你们听得到吗?”
我和寂月年都沉浸在月梨的重大变故中,突然又听到了东川灵的声音。
寂月年沉声回道:“听得到。”
东川灵迟疑了一会儿说:“殿主,月梨怎么了?”
…
“不知道,可能得了什么重病。”寂月年说得很含蓄,其实我们都知道,月梨这样子,估计已经没有活命的希望。
月梨似乎又昏睡了过去,姜暮和周嬷嬷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服侍。
“我之前去查的沉香术有点眉目了。”
一听这话,我和寂月年都打起了精神。
我问道:“说来听听。”
东川灵:“千百年来书上记载的沉香术,只有几个妖魔和仙门使用过。尸鬼,花妖,仙门中就是不染尘和,和…”
东川灵停了下来,我急道:“和什么,你说完啊!”
“和界兰山。”
界兰山?
我愣住。
寂月年也觉得很奇怪,“沉香术算不上什么正统仙法,很少有仙门会使用,界兰山为何会用沉香术?”
东川灵:“没说,其他几个也没记载。”
都没有记载?
“可是之前我试过界兰山的密咒,根本没用,应该不是我们界兰山的沉香术。”
寂月年:“不管那些,我们先试试吧。”
说完寂月年根据东川灵说的密咒一个一个试,四个都试完了也没解开。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不是在这四个中?
寂月年踱了两步说:“尸鬼和花妖都是一般妖魔,我就算用八成灵力也能解开他们所设的沉香术,不染尘也就无尘上仙灵力最高,我尽全力也可解开,界兰山的你也试过了,都不行,看来,不在这四个中。”
我沉吟片刻说:“我在界兰山时,没听谁说起过沉香术,那些师兄师姐们也很少下凡,虽然我一开始试过了界兰山的密咒,可是你忘了,我灵力不够。”
寂月年会意,他那双茶色的桃花眼探究地看着我:“你怀疑是你师父设的?”
我心里有点乱,不知怎么回答。
他轻声说:“没事,与其猜测,不如我们试一试。”
我迟疑地点点头。
东川灵:“需要我帮忙吗?虽然我人不在,但灵力可以通过殿主传过来。”
寂月年回:“不必,有我足够了。”
我借着寂月年渡给我的灵力,忐忑不安地将全身力量聚在手心,默念密咒。
念完我用力一挥,灵力像是一把剪子,慢慢撕开了月梨脸上的沉香术。
竟然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