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渔火,太平笙歌起。
采菊东篱,盛世吟唱传。
街上小贩叫卖声不断,酒楼伙计吆喝声不绝,说书人的醒木一拍,惊的城东三岁小娃掉了糖葫芦。是谁家的姑娘在阁楼上绣着相思,又是谁家的小哥在寒窗前苦读春秋。
庄户人躺在田头休息,笑说丰年的雨水;村妇们聚在炕头做活,聊起了谁家的趣事。
云淡风轻,卷起黄绿的落叶,落叶上的蚂蚁手足无措。天高海阔,谁知道鹭鸶打算往哪儿飞。
随智仙长带着一群晚辈,扮作游历的先生和学生,十分低调地乘船出行。一路上有趣的,美好的,奇怪的风景,让从没出过远门的启若眼花缭乱。
启若为了看风景,死活都不愿意回船舱,启缘只能在甲板上给她铺了一个垫子,启严又在垫子上装了一个雨棚,既能遮雨,又能遮阳。
在白天里,众人便在甲板上说说话,讨论课业上遇到的难题,又或者在船舱静修。
“啊哈哈哈哈哈哈~”启止一边拍桌子一边大笑,他在笑不玄他们,“你们被骗了,哪儿有一张符就卖五十文的,就算最低等的符咒,那也能卖个两百文。怪不得你们来的时候那么穷,连身替换的衣服都没有。”
“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不玄感觉一口气被堵在胸口,说白了,就是气结于胸。
这一段,要从少年们刚出云巅说起。
他们那个时候,身无分文,既不懂人间交易的规则,也不能去偷去抢,更不能去山野里打猎,因为云巅的规则之一,就是不能妄杀——不杀没有恶因的无智生灵,不杀没有承恩泽的无智生灵。没有承恩泽,就是指圈养的牲畜。于是他们只能摘果子吃,偶尔也有人看他们可怜,施舍些吃食。说他们差点被饿死,那是好不夸张的
有幸他们路过一个村子时,碰到一位乡绅,那乡绅从前当过官,在外面有些见识,见到归一他们后,看出他们一定是修者,于是收容了他们一段时间。
乡绅说,不求他们回报,看他们年纪小却在外面闯生活十分不易,于是授人以渔,让他们画些符咒卖出去挣些钱,他可以提供渠道,且卖符所得的钱,他分文不取。
少年们第一次听说,符咒还可以买卖,便欣然同意,又觉得这个乡绅太心善了,让他们白吃白喝白住那么久还这么替他们着想,为表感激,一定要将卖符所得的三分之一,作为回报给乡绅。最后乡绅盛情难却,答应了。
就这样,归一他们以每张符咒五十文的价格,经过乡绅之手卖了出去,换得了一些微薄的收入。而至于那些符咒最后流向了哪里,又落在了谁的手里,他们一概不知。
他们所卖的符咒只是最基础,最简单的安神符,平安符之类,可越简单,越能看出一个修者修为的高低,正所谓九尺高台,起于累土,书法大家练习最多的,就是最简单的几个笔画。
就这样,少年们大约在乡绅这里住了半月有余,直到有一日,乡绅说因为家中老母亲的旧病,他们一家打算举家搬到南边更温暖的地方居住,不能再收留他们,他们这才离开乡绅家,继续在外漂泊。
“你们真是被骗惨了,那个乡绅真的是从你们身上狠狠赚了一笔啊,估摸着他去南方调养旧病是假,跑路是真,他心里肯定还是你们的。”听完卖符的来龙去脉后,启止感叹。
启若愤愤不平道:“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一面把你们骗得那么惨,一面又在你们面前当大善人,要不是今天闲聊,你们恐怕还对他感激涕零呢。有机会,我一定把这个人给你们抓过来,让他把欠你们的钱都还给你们,还要给你们道歉!”
归一听了心里头暖暖的,对启若微微一笑。
不玄对启若抱拳道:“仗义!”
“那是当然。”
“对了,师父,给我们讲讲石屋前面的黄鼠狼和人影是怎么回事吧。”启若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躺在躺椅上挺热闹的随智仙长说道。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附和道。
“行,那就给你们说说,你们估计惦记了这事儿惦记了好久吧。”随智仙长懒洋洋地睁开道:“你们那天是闯了妖兽们设下的一个法阵了,从你们迷路开始,再到遇见黄鼠狼,再到石屋二楼看到的无限循环的影子,都是法阵的一部分,而这法阵也只是用来制造些幻象,没什么杀伤力,大多都建在祭祀的礼堂,或者寺庙周围。”
“那制造幻象是要干什么啊?”
“其一,为了保护法阵里的某件东西。这种法阵制造的幻象往往因人而异,谁怕什么,它就变换什么东西出来,你们大概之前被黄鼠狼缠过,被它们这一族搞得怕了,又没遇到过比黄鼠狼更让你们害怕的精怪,所以心中对这种东西最为忌惮,因此,法阵便自动变换出它们来恐吓你们。”
“师父,我又从没遇到过可怕的黄鼠狼,怎么我看到的同他们一样啊?”启若疑惑。
“你灵力太强,因为这个,感知周围的能力也太强,你感知到了别人恐惧的内容,无意中,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但是你们没有被吓住,又往法阵里面走了几步,法阵便制造出第二个幻象,就是你们看到的自己。但凡能走到这一步的,就不可能是没有灵智的生灵。而有灵智的生灵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能够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个体。比如把一个镜子放在一只鸡面前,它并不能认识到镜子里的就是它自己。”
“因此,法阵利用这一特点,把你们来时的影子都刻了下来,制造幻影,反复让这幻影出现在你们眼前,但是因为有阵内符文的限制,幻影只能投到阶梯的一半。不过至于效果嘛,你们也感受到了,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朝自己走过来,怕不怕?”
“其二,这法阵可以表达妖兽们对阵内的神灵或者祖先的敬畏。妖兽们认为祠堂寺庙越高大越能显示出它们的诚心,可它们大多力量微小,不能建造出高大的楼宇来做祠堂寺庙,于是只能用法阵制造出建筑很大的幻象,来代替能力上的不足。那个石屋看着老大一个,其实连咱们这艘船大都没有。”
“哦~”众人听了若有所思。
“不对啊师父,你说这个法阵建在妖兽们的寺庙祠堂附近,可,石屋里怎么是个喜堂啊?”启止早就听说了启若他们那一晚的遭遇,心里有疑惑,问道。
“老子都说了,大多数!大多数!你耳朵背啦?!”随智仙长一巴掌拍在启止头上,暴跳如雷。
“又打我。”启止抹着疼出来的眼泪,委委屈屈地嘟囔着。
“可能法阵是在守重要的东西吧。”启若回想起了那天附她身的妖魂。
“随智仙长,这个法阵这么神奇,叫什么啊?”一个少年问道。
“嘿嘿,”随智仙长突然盘腿从躺椅上坐起来,“就叫幻影法阵。”这名字多贴合实际,多形象,随智仙长暗自佩服自己的起名天赋。
可没想到,下一秒,就被端着水果过来的启缘毫不留情地揭了老底。
“这大概又是您老胡诌的吧,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您还记得启若的名是怎么来的吧。”
“哦?师姐,我的名字怎么来的?”
“你刚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只有半个月大,身体瘦弱的像只猫,师父呢,就说你这么弱,就叫启弱吧,弱小的弱,我们都不同意,就他一个梗着脖子坚持,后来还是你玉师兄给你起了个谐音字,老先生才勉强答应的。”启缘拖着声音道。
“去去去,半大不小的小孩子懂个啥!”随智仙长被众人一副“原来您是这样的人”的表情逼得直接躲回船舱。
不过随智仙长这次的“幻影法阵”虽然起的太俗,但总好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比如说,给养在院子的两头猪起名“脆脆”和“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