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蘅走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再也不会回来了。
伊浩想去追,可最终停了下来。
朝露拍了拍伊浩的肩膀,说道:“我想,你哥哥是知道你在这儿的,只是有些话,他不能方面对你说,所以选择用这种方法告诉你。”
伊浩低着头,眼泪无声地落在了草地里。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啊。”
朝露叹气道:“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爱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应该让他失望,不应该让他在被生死蛊折磨的同时还要为你操心。你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实现他未曾实现的愿望。”
伊浩抬起头,看着伊蘅离开的方向,坚定地说道:“我会的,哥哥。”
伊浩转身,向锁云宫走去。
朝露急忙拉住了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伊浩回答:“回锁云宫,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朝露骂道:“你真是傻,现在能回去吗?那儿都是叛军,你身受重伤,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现在的你,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养伤,恢复之后再卷土重来。这样才能完成你哥哥的愿望。”
伊浩浅笑,拉开了朝露的手,说道:“谢谢你,不过不必了,只是一场小反叛而已,我有办法。伊家只有不想当王的人,没有不能当王的人。”
伊浩转身离开,朝露想了想,还是没去追。
走了几步,伊浩突然回头问道:“对了,你叫朝沐之是吗?”
朝露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伊浩笑了笑,说道:“我叫思远,伊思远。”
朝露点头道:“我会记住的。”
伊浩向秋水河边走去,夜新还站在那里,抱着流光琴。
看到伊浩,夜新笑了笑,把琴交给了他。
伊浩抱着琴,走向了战火纷飞的锁云宫。火光中,那个男孩的身影似乎高大了起来。
朝露叹了口气,看着秋水河边的身影,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两人并肩站在河畔,看着彼岸的灯火染红了半江秋水。
朝露没有说话,虽然有千言万语,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在内心深处,她很想和夜新说点什么,但理智又提醒她,应当远离这个人,越远越好,最好永不相见。
沉默了许久,还是夜新先开口说话。
“好久不见了。”
“嗯。”朝露答道,“的确,好久不见。”
夜新又问道:“离开永夜的日子,还好吗?”
朝露笑道:“很好,这些年我过得很潇洒。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夜新点点头道:“那就好,我相信,她希望看到你幸福快乐。”
朝露看着他平静的模样,顿时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她突然很想责问他,然后狠狠地骂他一顿。
然而,话还未出口。夜新突然说道:“好像有人来了,应该是来找你的。”
朝露一愣,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梧桐树影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长宁兄。”
“沐之。”
来人居然是景安,朝露差点没认出来。他衣裳破烂,双目血红,一脸疲惫,像是很久没休息的样子。
看到朝露,景安脸上瞬间有了色彩,许久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沐之,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看到景安着急的模样,朝露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被俘虏了,现在才跑出来。”
景安松了一口气,问道:“有没有受伤。”
朝露摇摇头道:“没有。你呢?还好吧?”
景安松了一口气,跟丢了苏梓霜之后,他就回伊蘅那儿等朝露,可伊蘅走了,朝露也没有回来。他慌了神,到处寻找朝露,可找了许久也没有线索。
他心急如焚,甚至想去北疆寻找,幸好碰到庄忠和慕容哲,慕容哲拦住他,说道:“沐之不会不辞而别,他没回来最大的可能是被俘虏了,我们先一同去锁云宫,如果在那里还没有线索,你再去北疆不迟。”
于是众人一同来了锁云宫,景安进了锁云宫之后并没有参与他们的暗杀,他到处去找朝露的下落,终于在秋水河边找到了。
看着景安的如释重负的模样,朝露突然觉得内心有点不安。她想向一旁的夜新求助,一转头才发现,夜新早已不见了去向。
景安拉了拉朝露的手,说道:“快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朝露神色有点落寞,叹了口气,说道:“嗯,走吧。”
一夜过后,众人聚集在秋水河畔。河对岸的依旧迷雾缠绕,但迷雾之下,黄金的宫殿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鲜血染红了十里梧桐。
这场发生于宣王三年的叛乱,在宣王无事回宫后,只用了半夜便平定了。
慕容哲说道:“看来这位君王还是很有本事的。”
华珍反驳道:“再有本事,昏庸之君迟早会亡国。”
庄忠提议等众人修养好之后再卷土重来。
朝露反对道:“如今隐雾国百花盛开、粮食丰收,正是忙碌的季节,百姓能安居乐业,又何必发动无故的战争。”
庄忠反对道:“有这样昏庸的君王,百姓永远不可能安居乐业。”
朝露道:“他会改的。而且,他已经开始改了,他不仅放了这次参与反叛的所有人,而且还承诺他们,以后都会是好日子了。”
庄忠反驳道:“他这只是权宜之计,想安抚人心。到时候他一定会变本加厉的。”
两人争持不下,最终决定由众人都给出意见,然后少数服从多数。
华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庄忠。
“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觉得他一定是在演戏。”
景安站在了朝露的身后,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不过他的站位表明了他的态度。
夜新一直看着秋水的远方,对于这件事,他选择了弃权。
最后就是慕容哲了,他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支持朝露。
他解释道:“昨晚我在宣王的思远殿看到了他,他抱着一把古琴在默默流泪,似乎是在思念什么人?”
庄忠问道:“那又如何?”
慕容哲答道:“所以我想,或许他性格的转变并不是演戏,而是为了完成某人对他的期盼。”
华珍反驳道:“你觉得这样的人渣会听吗?”
慕容哲答道:“那要看是什么人,如果是自己在意的人的嘱托,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甚至丢了性命也会去做到。”
朝露看了一眼慕容哲,露出了一个微笑,突然之间,她对这个男孩有了兴趣。
庄忠虽然并不赞同慕容哲的说法,但最后比例三比二,少数服从多数,他也只能听朝露的意见,不去管这件事。
三个月后的黄昏,夕阳如血。
隐雾国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村民们忙了一个秋季,粮仓里都堆满了满满的粮食。宣王兑现了他的承诺,不仅减轻了赋税,而且还放还了征用的民夫,无数人回到家中,团圆时节欢快的歌声充斥着整个隐雾国。
宣王的名声也比以往好了很多,虽然大家还是骂得凶,但家家团圆欢乐,衣食无忧,造反的声音也就少了很多。
临江村正在举办一场婚礼,新郎夏宁枫骑着白马带着花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而此时,一身大红色嫁衣的苏梓霜站在临江的梧桐树下,遥望着远方的秋水。
那一夜过后,伊蘅彻底失踪了,他住的小屋苏梓霜一直在打扫,虽然始终一尘不染,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恍惚间,苏梓霜想到了很多事情。
那一年她在姐姐的绣楼上,看到了站在秋水河边弹琴的伊蘅,伊蘅的身影很瘦小,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苏梓霜一直忘不了那个背影,一向好动的她也开始时常往姐姐的绣楼跑,当然,她并不刺绣,也不作画,她只想趴在窗边等着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苏梓霜总想着,无论是秋水河也好,临江村也好,只要能长长久久地见得到便好,又或者有朝自己死去,他能像记住姐姐一样记住自己。
可苏梓霜从来没有想到,会再也见不到他。
“梓霜,你怎么了?”
听到有人喊自己,苏梓霜猛地回头,梧桐树的尽头,是一身大红色嫁衣的夏宁枫,
苏梓霜的眼神刹那间暗淡了下来。
她望着远方,喃喃地说道:“宁枫,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弹琴。”
夏宁枫皱眉,随即关心地问道:“没有什么琴声啊?梓霜,你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病了?”
苏梓霜摇摇头,随即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吧,不要错过了吉时。”
两人牵着手走了几步。
苏梓霜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琴声,清脆悦耳,如同凤凰长鸣。
苏梓霜闭上了眼睛,梧桐花纷纷扬扬洒满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