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密道的尽头,听到了一阵嘈杂声,那是叛军在攻打锁云宫。
伊浩双手突然握紧,说道:“我听到了,哥哥的琴声,是《秋水》,哥哥在弹《秋水》。”
密道的出口,是秋水河畔。
朝露放下伊浩,伊浩看着秋水河边的熟悉的背影,不敢靠近,也不愿意离开。
秋水河畔的锁云宫,战火纷飞,火光照亮了整个秋水。
伊蘅并没有被外界打扰,他专心致志地弹着放在膝上的古琴。
清脆的琴声里,盛开了十里梧桐,交织成了一片紫色的花海。花海之中,凤凰展翅,仰天长鸣,刹那间,电闪雷鸣,大雨纷飞。
所有人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色。
朝露看了一眼伊蘅膝上的古琴,不敢置信。
“居然是流光。”
纷飞的落雨浇灭了战火,雨落大地,百花盛开,干涸的土地抽出了新芽,迅速长高成熟,最后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本是万物凋谢的季节,却刹那间繁花似锦,果实累累,像是春的万物复苏,又像是秋的丰收盛景,红花金浪交织,一片盛世太平的景象。
一曲弹毕,伊蘅收起了古琴。凤凰坠落在秋水中,翻滚起层层波涛。
伊蘅看着远处盛开的花海,长叹道:“以后三年,隐雾国百姓可以衣食无忧了。”
是啊,流光一曲,盛世太平。
流光琴,上古五圣器之一,是太平盛世的象征。流光琴弹奏一曲,可使万物复苏,天下丰收,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朝露看向伊蘅,现在,她相信了伊浩的话,这名少年就是天之骄子,若他成为国君,隐雾国将走向下一个辉煌。
毕竟,天下有能力收藏并且弹奏流光琴的人并不多。
伊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儿。”
朝露一愣,她觉得她隐藏得很好,夜色正浓,又有东隐叶。可转念一想,伊蘅的实力毕竟不同凡响,发现了也不奇怪。
她和伊浩正想出去,突然从不远处的梧桐树后走出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水蓝色的长袍,笑容如同天空中最亮的星辰,倾国倾城。
“好久不见了,乐仪兄。”
“是啊,好久不见了……未……哦不,现在应该是水吟兄了。”
居然是夜新,自从来了隐雾国,朝露从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可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朝露摇摇头,心里泛起了一丝苦涩。他怎么不会出现在这里呢,他从来都是这样,站在红尘外,笑看仇与恩。
“乐仪兄的琴声还是与以往一样动听啊,就连我都快醉在其中了。”
伊蘅沉默了片刻,说道:“水吟兄,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帮我一个忙吧。”
夜新笑了笑,说道:“好啊,你说说,是什么忙?”
伊蘅将流光琴交给了夜新,说道:“你帮我把琴交给浩儿,告诉他,以后好好治国,别再任性了。”
夜新看了一眼手中的琴,挑眉道:“把流光琴交给那个长不大的小孩?你是怎么想的?”
伊蘅道:“如今隐雾国大乱,东部又是连连的旱灾。把这琴留给他,至少不会有旱涝,不会有瘟疫,也不会有饥饿和贫困。我是注定要离开的,所以只能把琴留下来,也算是助他一臂之力了。”
夜新摇摇头道:“现在把琴留给他,可未必见得是一件好事?”
伊蘅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夜新道:“你可能不知道,前不久在与北疆接壤的海宁村,发生了一起走尸案,这起走尸案中,丢了一件东西。”
伊蘅皱眉道:“什么东西?”
夜新笑道:“五圣器之一的玉露瓶,被人偷走了。”
伊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是说,有人在收集五圣器?”
夜新点点头,笑道:“没错,而且你应该猜的出来是谁。你今夜用流光琴弹奏了一曲,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这里寻找流光琴。所以,你把这琴留给那个小孩子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给他添麻烦。”
伊蘅看着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浩儿他……能应付得了的。”
夜新挑眉道:“哦?你这么相信他?”
伊蘅点点头道:“浩儿他其实很聪明,很有天赋。他只是小孩子脾气,说到底,是我把他纵容坏了。当年的我,总觉得能护着他一辈子,能让他一生一世做一个惹祸王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夜新道:“你这是溺爱,会害了他。”
伊蘅叹气道:“你不懂,浩儿他其实很懂事,那一年父王命我去秋瞑求娶公主,公主刁蛮任性,我不喜欢,但也不敢违背父命。这件事被浩儿知道了,他就故意惹事,把父王的秘籍烧了。父王一怒之下下了处死的命令,事后父王不舍,又不好收回成命,所以命人来寻我,为此我才能得以脱身。浩儿他……他一直都很心疼我这个哥哥啊。”
夜新叹气道:“你们兄弟两感情倒是好,可惜的是造化弄人。”
伊蘅的泪水滴落在秋水中,无奈道:“许多事情终究是身不由己,我以为我是无敌的,能护住他一辈子,直到父王母后被暗杀,浩儿被下了生死蛊,我束手无策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红尘中的小蝼蚁而已。”
伊浩突然想起来了,父王母后过世的那个夜晚,他被一条水蛇卷入了水中,几乎溺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水里上来的,只知道醒来之后,所有熟悉的人都离开了。
夜新道:“是啊,生死蛊无解,伊浩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虽然你最后用了秘术把生死蛊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是你不仅毁了一双眼睛,而且永远都不能再靠近伊浩了。毕竟,生死蛊虽然转移,但这蛊虫聪明并且认主,一不小心,就会传染,回到原来宿主的身上。伊浩不是你,没有你的修为,如果再次被生死蛊传染,就是死路一条。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常年流浪在外。被生死蛊折磨,很痛苦吧。”
伊蘅笑道:“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多痛苦。只是,我没有想到,当年因为我不忍心把真相告诉浩儿,怕他难过自责。结果导致了他当上国君后胡作非为。甚至……害死了梓月。我的……梓月。”
黑暗中,伊蘅似乎看到绣楼上的少女,抱着古筝,浅浅地微笑。
两人沉默了许久。
夜新举起琴,问道:“所以,你决定了,要把琴留给伊浩。”
伊蘅点点头道:“浩儿他会成为一个好君王的,一旦他下定决心,他一定能成为隐雾国最伟大的君王,带领隐雾国走向辉煌。其实,我也不一定要把琴留给他,只是我想着,我要走了,总要给他留一点念想。又或者,给他留一点东西,去对付未来的纷乱。”
夜新摇摇头道:“好吧,既然你相信他,我就帮你这个忙,放心吧。我会把琴送到他手上的。”
“多谢了。”伊蘅拄着拐杖,缓缓离开,黑暗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抱着古筝的少女。
“梓月,我们走了。”
他的身边并没有琴,可朝露却仿佛听到了河水两岸清脆的琴声,似乎在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