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李沉璧与晏惊卿用过早饭之后,便在一楼等候宋三英。
李沉璧道:“晏兄,有道是‘柳暗花明’,咱们这一遭走得也不算冤枉。宋管家也可算是咱们的贵人了吧?”
晏惊卿打趣道:“卜易堂人手众多,什么样的镖需要李姑娘去送?宋管家这一托付,只怕这镖不是太难,便是太麻烦。”
听了此话,李沉璧微微一笑,道:“晏兄说的是,以卜易堂的势力,什么事做不成?我看这多半出自宋管家的好意,为了弥补那天的事情与你修好。”
晏惊卿心中了然,他暗暗想道:“我一个无名小卒,名动海内的宋大管家干什么要跟我修好?就算他有结交之意,也绝不会为这么一件小事专程示好。我看这又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晏惊卿不由失笑道:“李姑娘,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凡人对我并不全是戒备,也可以相处和睦?其实你大可放心,我单单看你对我如何,便已经明白了。”
李沉璧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安的心也自沉下。她感到晏惊卿双目中似含着极炽热的情感,她被晏惊卿的真诚打动,刚刚沉下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她一时竟不知手脚往哪里放,忽然十分局促。
但她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感觉与不安时是不一样的。她以前时常不安,那时的心却是漂浮在半空的;而现在的她好像踏在坚实的土地上,每一声心跳都像是田里的麦苗情绪高涨地吸吮着地下滋养它们的甘泉。
李沉璧注视着眼前的郎君,心里却回到了昨晚晏惊卿拉起他手的时候;晏惊卿有着宽广的胸怀,就如同他能令人安心的手掌一般。
见她不语,晏惊卿笑问道:“李姑娘,如果这次的镖让你选,困难的和麻烦的,你选哪一种?”
猝不及防被他一问,李沉璧想了一下才道:“我选麻烦的。”
她反问道:“晏兄呢?会选哪个。”
晏惊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选第一个。”
李沉璧起了兴头,立刻找了一个新问题问他:“晏兄,假如现在你面前有两瓶药水,一瓶服下可以忘掉过去和未来所有不开心的事,另一瓶可以让你每天都开心,你只能选一瓶服用,你会选哪一瓶?”
晏惊卿眨眨眼道:“听起来似乎都一样,可以都不选么?”
李沉璧一想也是,这问题真够有无聊的,可她却向晏惊卿道:“选啦~”
晏惊卿翘着嘴角想了好久,才说:“那我选每天都开心的。”
两个人一来一往,互相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越到后来,问题的内容越是天马行空,可两个人俱是乐此不疲。
但不知何故,直到辰时,宋三英的身影也未出现。
李沉璧将茶杯一扣,说道:“晏兄,宋管家不知何时才来,我们还是去楼上等吧,免得耽误掌柜的做生意。”
晏惊卿也有此意,便道:“好。想来那位宋管家应该也知道咱们是哪间,就算他没留心,到账房那里一问也即知道了。”
这时却听客栈门口处一个年轻人嚷道:“小二,来十份干粮一壶烧酒!小爷终于要出去闯荡江湖了!只要一想到我就晚上睡不着觉!”
他声音极大,神气十足,又是上一秒才大步迈进门槛,引得在一楼的人们纷纷侧目。
李沉璧和晏惊卿本已走到楼梯上,回头一望之下才发现这一位竟是熟人——他可不就是今年卜易堂盛会魁首赵敬北的儿子、那一位故意生事的赵丰乾嘛!
在赵丰乾后一步进来的宋大管家还没来得及叫赵丰乾闭嘴,一眼便看到了半楼上的李晏二人。
这下他也不呵斥赵丰乾了,直接拎着赵丰乾的领子走到了楼梯下面。
赵丰乾急道:“哎哎哎宋三叔我行走江湖不要面子的嘛……放了我吧……”
李沉璧和晏惊卿下得楼来,赵丰乾一见之下脸色铁青,登时闭紧了嘴巴。
打了招呼之后,宋三英笑眯眯地说道:“李姑娘,小公子,你们的镖,我给带来了。”说着往前面猛地一推赵丰乾。
果不其然,没等李沉璧说什么,赵丰乾先叫唤起来:“宋三叔你骗我!说好的带我去仙门地界,你却把我推给外人!还是这两个……”
宋三英板起脸来道:“我是说我把你送到申州,可我没说怎么送啊?现在我告诉你,我的送法就是把你当成件镖,由李姑娘和这位小公子一起送你去申州。”
赵丰乾还要再辩,宋三英抢先一步说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去申州?不去,我就派人送你回你爹那,再跟他讲讲情不要把你关小黑屋。好侄儿放心吧,回去我就不会把你当成货物了。”
赵丰乾立时卸了气,闷在一头不作声了。
压服了赵丰乾,宋三英笑道:“我这侄儿一直闹着要去申州,正巧瞌睡的遇着送枕头的——两位需要押送去申州的镖,今次可没反悔罢?”
李沉璧看向晏惊卿,她把决定权交到他手里,毕竟前次的事,任落在谁身上都不会舒服。
晏惊卿思索一下后便点头应了:“既然我们答应了宋管家,自然不会反悔。”
宋三英高兴起来,道:“晏公子果然心胸广博,虽然和丰乾先前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倘若这一回能够消解彼此之间的误会,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晏惊卿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宋管家放心便是。”
宋三英又嘱咐了赵丰乾几句,便急着离去了,剩下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李沉璧突然“噗嗤”笑出声:“方才宋管家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倒想起另外一句话,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晏惊卿也笑着望她,眼光里似有赞许,又似含着无限情意。
这一下李沉璧更加确信,晏惊卿既然答应送赵丰乾去申州,便是不再计较那天在卜易堂发生的事了。这份豁达,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李沉璧又想起刚才晏惊卿问她的问题——困难的和麻烦的选哪一个?
带着赵丰乾赶路,就算一路上可以报复赵丰乾当初的羞辱,但终归还是带着他,还是一样麻烦。
“晏兄这么怕麻烦,又怎么会存着报复之心呢。我哪来的这般怪想法。”李沉璧在心中偷笑,好像偷吃了一口王母娘娘的蟠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