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晏惊卿做好了心理准备,这顿饭还是令他难以下咽。他自认也是风餐露宿吃过苦的,可是这面饼实在太过干硬粗糙,绿色的野菜更教他吃得舌苔发苦。
他一面认真对付眼前的食物,一边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话原来是真的,倘若谁能把这点食材做得美味,那他简直就是食神在世了。
待三人吃完饭,又等了半个时辰,才盼到郑令齐回来。
郑令齐满头满脸的汗水,三步作两步走到老妇人床前,神情沮丧地说道:“阿婆,我去了药铺,他们说刘大夫出门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老妇人伸手,郑令齐赶紧俯身过去。老妇人只是拍拍他的头,欣慰道:“乖孙子,祖母没事。”
李沉璧见状道:“阿婆,小兄弟,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老妇人叫郑令齐来送一送他们,郑令齐一直把二人送到门外,正欲往回走的时候却听李沉璧叫住了他。他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瞧着她。
李沉璧道:“小兄弟,等我们走了你去瞧一瞧阿婆的被褥底下。”
郑令齐没反应过来,说道:“什么?”
李沉璧含笑道:“我和晏兄一点心意,希望你和阿婆日后一切都好。”
赶了两日的路,两人才堪堪在大集会的前一天到达运城。过城门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李沉璧道:“晏兄,我们是从北城门进来,而五姓陵却在南郊。且集会在晚上才进行,镖师们若有早来到的,一般都在城里歇一晚,第二日晌午过了再往那边去。我们今天也找间客栈歇下吧。”
晏惊卿便在城南位置选了一家名叫“渊来”的客栈,他将莺莺墨墨带到后院,又同李沉璧进到大堂来。
这客栈不大,一楼堂食、二楼住宿,其中一楼只容得下七八张桌子。此时一楼还有不少吃饭的食客,店里喧闹不已。
二人甫一进门,便有小二迎上来,口称客官,十分殷勤。得知他们要住宿,小二便请他们到账房先生那付了房钱,随后在旁边服侍。
李沉璧拉着晏惊卿找了张靠北的桌子坐下,小二问起点菜时,她笑着示意小二问晏惊卿。因着李沉璧觉得点菜麻烦,她又不挑剔,是以这一路上吃什么都是晏惊卿来负责。
晏惊卿只好说了几样小菜,还不厌其烦地来问李沉璧的意见,不出意外,李沉璧自然只有通过。
果不其然,李沉璧刚要点头,隔壁桌忽然猛地一声爆响,桌子裂成了两半,盘碟碗筷乒乒乓乓摔了一地。小二心里哀叹一声,还来不及抢救收拾,便听一个中年大汉喝道:“你这没心没肝的卑鄙小人!姬桓待你有如亲兄弟一般,你却当叛徒害死他!呸!”
那大汉声如洪钟,这两句呵斥振聋发聩,直把小二哥到了嗓子眼的“赔钱”吓得缩了回去。
李沉璧心中也是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她直觉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她转头一看,这腰别银带的大汉不是卜易堂的宋三英,还会是谁?
宋三英那一桌本来坐着三个人,他对面的是个紫衣男子,矮小精瘦,头大身纤;右手边的蓝衣男人较紫衣人要高大些,身别褐色腰带。刚才宋三英这一拍桌子用上了全力,汤汤水水溅洒开来,紫衣男子站立得不及时,衣服下摆上都被阴湿了。
经过宋三英一吼,紫衣人酒醒了一半。他肩膀抖了抖,一双聚光小眼转了半圈,突然往墙上一贴,扯开嗓子动情嚎哭起来——
“我可怜的姬大哥啊!你给叛徒害死尸骨未寒,兄弟立誓给你找出凶手,谁知刚得了些线索,就遭人冤枉——姬大哥,兄弟不如陪你去了啊!”他越说越激动,越哭越伤心,右手握拳使劲往后捶了几下墙,白墙上立时现出血点。
此时大堂内其他桌的客人有的悄悄离去,有的围在一堆看热闹,但没一个人上来,更没一个人出声,只有那紫衣人捶胸顿足,哭得凄惨。
宋三英和那蓝衣人均有些疑惑,暗想难道不是他?
宋三英冷冷道:“你说你不是叛徒就不是叛徒?怎么证明?凭你这嚎丧的本事么!既然你有线索,就该把凶手指认出来,如果查明真的与你无关,手下弟兄们自然不会挑你的理。”
紫衣人犹自哭泣,只不过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挑了宋三英一眼,哽咽着说道:“只怕这人大有来头,卜易堂也做不了主。”
宋三英一听果然怒道:“卞黄合!你敢看不起卜易堂不成?”他自来脾气暴躁,只不过近些年来才收敛多了,今日先后动怒,焉能容得下这紫衣人?他上前跨两步,提起紫衣人的衣领便想出拳。
蓝衣人赶紧拦住,道:“宋大哥,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宋三英好容易压住脾气,将紫衣人拎起来放到板凳上,大声道:“就算卜易堂主持不了公道,卜易堂之上还有别家。姬桓兄弟讲义气,那是出了名的!他给人出卖害死,怎能不明不白地就算了?”
紫衣人忙不迭点头,道:“宋大管家说得对,咱们这一行出卖兄弟是大忌,如果都像这样坏了规矩,以后兄弟们还怎么办事?”
宋三英冷哼一声松开了他,说道:“好了,别磨蹭了,现在你可以说了罢?”
紫衣人咳嗽两声,道:“还不行。此人名誉甚佳,来头又大,我非得找一个众多好友聚集的时候才能当场指认。总之,就快见分晓了。”
宋三英道:“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待到了时候大伙儿一起便了。”
紫衣人却道:“不行,我得去找件要紧的东西。”说罢便转身往外走了。
蓝衣人忍不住道:“宋大哥,你怎不将他扣下?”他知道宋三英并不全信紫衣人的话,但却把他放走,他不禁大为奇怪。
宋三英没再说话,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边上还有几个客人没走,宋三英丢给掌柜三串铜钱,算是赔偿损失。他叫着蓝衣人正准备往二楼去,却听后边一个女声道:“宋管家,好巧!”
宋三英转过头来,大感惊讶:“李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