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遗州(一)
泰逢不是一个很有耐心说话的人,她其实生来脾气暴躁,可是生来又不允许她暴躁。
她能有如此耐心和小狐狸说了那么多话,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
她心情好。她期待着遗州的一切,她心安地等着一切可知的,未可知的慢慢到来。
遗州,几万年前是九州之一,那时它还没有被命名,因为这里没有人烟,更缺少灵气,可说是遗弃之地。后来,天上出现十个太阳,射下九个。这九个太阳落到地上更多的变成了地火,也有的变成了冥府的无尽炎城,太阳的精元逃窜到此州,不知出了什么缘故,连同此州一起从三界中消失了。
遗州,遗失的州。
又万年过去,也只有一些老人知道其间的故事了,至于更详细的,恐怕要在时间长河里找上许久许久才能找到一些接近于真相的蛛丝马迹。
刚好不巧,泰逢就是知道更详细故事的人。
泰逢闭上了眼睛,意识开始沉睡。
就在泰逢从光晕中消失后,三界内都有人不约而同地感应到了。
冥府十八层宫殿颤动不停,几万年没出地下的阎王出现在万里外的北海上空。
小朱鸟立即一飞冲天,跑到跟前。
“叔爷爷……”
一团浑厚的红色火焰从小朱鸟身上燃烧起来,烧得它里焦外嫩,北海的风一吹,飘起了一阵香气。
小朱鸟惨叫了一声:
为嘛子受伤的总是本鸟!!!
阎王站在北海上空,朝龙宫看了一眼,又朝天宫看了一眼。
“家丑不外扬,回去找你算账!”
鬼气散去。
北海恢复平静。
重重天阙之上,有层层云朵,最上面的云朵上有个不显形的宫殿,唤作无虚宫。
无虚宫里种着一棵原始初期的古树,树旁边泥土里插着一根干瘪的树枝,有个中年男子,正撩着袖子,给它浇水。
那男子似是感应到了阎王的目光。
从层层叠叠的云朵望过去。突然,他轻轻地“咦”了一声。
他放下手中的水瓢,那个树枝的顶端冒着一簇新绿。那绿芽虽是一副弱不经风,好像下一刻就要坠落的模样,但是中年男子似乎并未感到担心。
绿芽里渐渐冒出一丝丝紫气,萦绕着枯枝,始终不散。
师兄,离你归来之日,看来不久了。
冥府,阎罗殿。
小朱鸟战战兢兢地立在石柱上,不时地瞟着果盘里得红石榴,以它多年来做鸟的眼光来看,这石榴是熟透了,滋味必定老甜了。
阎王阖眼坐在殿上,转轮王站在他的身侧,神情略微不安地看着他。
突然,阎王的嘴边溢出鲜血,面色萎靡,数息后又慢慢开始恢复一点元气。他睁开一双鬼气翻涌的眼睛,神情难测。
转轮王上前,为他梳理了一下紊乱的气息。
阎王深深呼出一口气,顿觉有了一些气力。
“还是晚了一步。”
“遗州已生意识,且防范极强,我即使全无恶念,也被它误伤。”
“早知道泰逢大人会卷进去,小王当初就不该请玉清真人出手相助,现下二人都进了遗州,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算一算,首阳大君也要出关了,照他那个霸道的性子,小王真不知道要脱了几层皮!”转轮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一脸苦大仇深。
“遗州将成一界,也不知道谁能成这一界之主?”
“泰逢大人这么多年对遗州的事儿耿耿于怀,若然她有这个心,取遗州便如探囊取物。”
阎王懒懒地靠在宝座上,召来小朱鸟,把玩它的羽毛,又抓了一些石榴籽喂给它吃。
“转轮,你这是高看她了,她要是有这个心,会给自己的洞天福地找个主人,自己去当个劳什子管家?你看看她的道场夏州这几百年盖了多少狐仙庙。”
阎王一副恨特不成钢的模样。
“况且,你难道忘了无虚宫里的那位?”
转轮王惊疑不定。
“万年前,他不是已经身死道消了吗?”
阎王摇摇头。
“遗州能有成界之兆,必有他的缘故。”
“无虚宫也是一个小世界,只不过它没有诞生意识,不能衍生万物,自行运转。”
“可是它仍然是这片天地生成以来仙人尝试开辟成功的第一个小世界。”
“这位太阴神君可是迄今为止三界唯一的,一位界主。”
“若是他还活着,这遗州界十有八九会认他为主。”
停了半晌,阎王叹息中又带着点少许的怨气地说道:
“少昊一脉,果然还是最受上天钟爱。”
转轮王也尝了几粒石榴籽,神情颇不以为然。
“殿主此言,为时尚早。”
“自古以来,三界孕育了多少法力通天之人,却未有一人能成三界之主,就连太阴神君的无虚宫,也是无识死物,同阶之人皆可为主。可想而知,要想成一界之主,纵使是这老天爷的亲儿子,它也是不容情。”
小朱鸟在一旁,撒娇卖乖地点点头,看来极为同意他的说法。
阎王眯着眼,揉了揉它圆润的肚皮。
“吃饱了吗?”
鸟喙蹭了蹭阎王的手掌。
“极饱极饱。”
“本王这里还有些民间特色油炸,欲食否?”
“极好极好。”朱红色的翅膀扇了扇。
阎王大手一辉,只听见小朱鸟一声从第九层“油锅地狱”传来的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嘶吼。
“殿主,您也太着急了些。”转轮王抹了一把汗。
“如何不急。”
“几万年过去,迟迟不得涅槃。”
“近些年,跟着小泰逢,四处交友耍乐,日子过得忒逍遥。”
“不好好熬打一番,就只能等着变成别人餐桌上的一盘废物点心。”
装着石榴籽的墨玉盘被震得哐啷作响,里面仅剩的一粒石榴籽,在盘中滚了几圈,落到地上,呲的一声,化作一股黑色的烟。
转轮王舔了舔嘴唇,还能感觉到一丝甜味儿。
阎王忽然问道:
“你三妹如何?”
转轮王紧锁着眉头,无奈道:
“还是老样子,仍是疯疯癫癫地在枉死城里四处飘荡。”
“或许,那一日遇到玉清真人,无意中恢复的那一缕神识,也只是偶然。”
阎王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你也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