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牢都(六)
“隔壁吴将军府上有个公子,智勇双全,修为乃年轻子弟中翘楚,近来被人发现他有个怪癖……”
少女吃着早食,眉眼不动。
“听说这次千城朝觐,江城里来朝的是那位老人……”
少女神情如故,似是并没有多大的兴味儿。
“听说九嶷山里那位老神仙将衣钵传给了一位书院学生。”
少女的眉眼微动,又转而平静。
“听说伯荣夫人诊出有孕,已怀胎三月有余……”
少女放下汤匙,一双眼睛墨如点漆,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身体软软地卧在躺椅上。
“一年前,伯荣夫人搬回坤元宫,但是并未重掌中宫事务。圣上子嗣不丰,这几年宫中夫人皆无所出,如今伯荣夫人,一朝得孕,圣上龙颜大悦,想必过往一切都不再追究,怕是要恢复其身份,圣眷优渥了。”
“伯荣夫人身后无亲族,唯一的血缘兄长又因四年前的先太子案,与她到了不言兄妹,只论君臣这般形同陌路的地步,若不是如此,恐怕早就复宠了。”
少女移眸望去,问道:“听你的意思,这伯荣夫人的兄长如今身居高位?颇得君心?”
侍者目光中带着些钦佩,略微激动地说道:“姑娘从远地打马而来,或许不知道我们这位伯荣夫人的兄长是谁?”
“哦?是谁?”
“他是牢都的丞相大人,杨震,杨伯起。”
“他是我们牢都百姓的福音。丞相大人曾是大司徒时,带领下属助我们开垦荒地,培苗育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只是当年伯荣夫人与先太子素来亲厚,交往过密,先太子案之后,伯荣夫人幽居冷宫,丞相大人受到牵连被同僚构陷,一时气愤,辞官回乡。”
“幸好圣上乃睿智明君,四年之后又重新任用大人,官拜丞相,真是时来运转,老天开眼。”
少女眼尾弯弯,似愉。
“我们丞相大人性情谦和,却令行禁止,法度严明,近一年来,功绩斐然,是圣上心中的能臣,是文人心中的雅士,是我等心中的好官。”
“所以,丞相大人与夫人行君臣之礼,断不会夹带私情,伯荣夫人作为一个女子,既能有这般大起大落的人生,亦是我辈所求。”
风吹过花的气息,酒楼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伯荣夫人这样的女子倒是不少,我知道你们太子妃的故事,不过有些无趣。”
少女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
“太子妃娘娘的故事近几年传的厉害,不过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更新鲜的故事,说不得姑娘会感兴趣。”
侍者见少女神色微动,继续道:“这个故事里的女子,是前朝的长公主。当年皇族为王姓,公主封号为长辛,时人也有唤她王长辛的,当今的圣上原是前朝的重臣,他的胞妹是前朝的皇后,长公主是他的外甥女,当年圣上坐上皇位,也是得到了长公主的支持,所以,前朝退位以后,王氏族人或贬或杀或幽禁宗正院,而长辛公主却能在朝堂中占的一席之地,得了郡主的尊号。长辛郡主自从添了麟儿,性子越发的柔顺,很少过问朝堂的事儿,坊间之人已甚少听得她的消息,若非这几日里发生的一件事,恐怕都以为她已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
少女挑眉,似有询问何事,她把几块硕大的魔晶石,放在桌上。
那人立即笑眯眯地接着道,“此事还要从郡主的夫婿,当朝的文信侯说起,许多年前,前太子圣眷在握之时,赐过文信侯一个姿色绝人的美妾,这位美妾一直安守内室,不料一朝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暗中帮助文信侯与魔族私通往来,这美妾本被关押囹圄台,却被文信侯救走私放,圣上甚怒问斩文信侯,又将长辛郡主以不治后宅之罪羁押宗正院思过。后来,长辛郡主的亲子找到了国舅爷手底下的人同那位美妾联系密切的证据,更是查出了原来这美妾是国舅爷手底下的人使了法子放到前太子身边作奸细的,却不想前太子赏给了文信侯。世人都说文信侯府的小侯爷机智过人,才能让文信侯府化险为夷,但也有人说,郡主在关进宗正院之前派了几个人送了几封信去了几个朝臣家中,才使得国舅爷忍痛牺牲了几个马前卒。依在下所知,那文信侯府的小侯爷常年幽居物外,性子淡泊,不理庶务,哪能顷刻之间如此顺利地扭转局势,所以大抵是郡主殿下手眼通天,心居庙堂。”
她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侍者躬身上前,将那几块魔晶石收拢进袖兜里,然后微微抬起头,却是怔愣住了,椅子上的姑娘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双眸子在光下闪出一抹幽蓝。
下一刻,那双眸子半敛着。
酒楼里的宴饮之声,从窗户里传来,花的芬芳愈加浓郁。
老妇走进房间,少女躺在椅子上熟睡,她掩了窗户,轻轻走到少女身畔,低声唤道:“大小姐!”
少女慢慢睁开眼。
“大小姐,该走了,二小姐在后院等着您呢!”
老妇伸手扶着她,下楼,上了一辆马车。
黄重楼静静开放,被风吹过后,蝴蝶窜乱的花瓣又齐整了。
侍者进来收拾好了房间,从屋里端出一个碗。
碗里汤水荡漾,浮着黑芝麻。
几个白糯糯的团子破肚敞开。
一个身穿月牙色的少年打眼看过来,顿住了身形。
“这位客人还真是奇了,她的仆人走东巷穿西巷,买到了元宵,结果只吃了里面的芝麻馅儿。”那个侍者忍不住嘀咕道。
此时,侍者也看到了少年,他立马托着盘子,低下头,后退一步,屈膝,唤了句:“君侯!”
一辆马车从花天酒地的后院出去,长驱直入地进了一座宅邸的后院。
杨府的后院也进来了一辆马车,杨丞相刚下早朝回来。
他从车上下来,又去她幼女的院子里闲走。
他望着抽枝的果树上,打着的几个花苞有些发愣。
纵然这棵果树,他亲手培育,精心呵护,不在时,也仔细叮嘱府中仆人,但离开花的时节,怎么也不会这般早早地就来了。
他转眸,看到亭子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犹疑地走上前。
他拿起信,展开。
再展眉,手微微颤抖,又复平静。
上面写着笔锋如游龙的几个大字。